过了十五,月不成圆,天有小雪。
郝普慢慢登上零陵城头。
举袖望去,天际压着重重乌云,黯淡的月光似一抹寒霜映在云顶,细雪被夜风吹得飘摇,落在吴军肃穆成列的军队上,将那一排排的刀戈擦得雪亮。
城下的将军极有耐心的跨马等着他。
三千对阵三万,他没有优势。
一个文臣对付武将,更无胜算。
吕蒙还肯按着脾气等他投降,或许只是为了避免拖延战线、耽误截杀关羽的时间,也或许是因城中皆为老弱,他不愿屠戮过重。
但他不会等太久,留给自己决策的时间已不剩多少。
“太守!”
踉跄脚步踏至背后,传信的士兵大喘着气:“关公已经麦城朝临沮方向后撤,恐怕是准备放弃我们东三郡了!”
“什么?”郝普的声音在夜风中颤了一颤,“零陵虽无重兵屯守,但也是沿江要紧关口之一,我们整合兵力拼死一搏未尝没有胜算,为何关公如此决绝?”
士兵瑟瑟地看着他:“听说是糜公望风而降后递了血书陈情,劝他和我们会师应战,关公素与糜公不睦,所以……所以也就避开了零陵。”
朔风灌满衣袍,沉甸甸地拉着郝普的身躯,仿佛稍不留神便会跌下楼去。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城下整师待发的大军,片刻悲怆涌上心头。
的确是他用人失策、判断不当才被吕蒙陆议二人骗过眼耳,否则荆州东三郡何至于一路告破甚至毫无还手之力?就算关羽没有怀疑到他的头上,此罪非九死不能抵偿。
那士兵看他一头苍白的头发乱飞在宵风中,小心地问:“我们当战,还是……”
郝普慢慢转过身。
无数双眼睛含着绝望紧盯着他。
风中传来铁甲摩擦冰冷的声音,细雪窸窣碾在脚下,他久久地回望满城灯火,由着夜风吹紧了衣袍。
“太守……”
他知道他们想说什么。
连关羽都已放弃了他们,抵抗只会制造无谓的流血,只要像糜芳一样放弃挣扎,吕蒙必会善待俘兵和百姓,苟全此身不是什么难事,顶多被人耻笑。
气节固然可贵。
成全气节又要牺牲多少无辜性命?
飞雪弥布双目,他一步步往前走着:“来人,笔墨。”
……
郝普的降书很快送至城下。
但这并非一封彻底的投名状,甚至斗胆对吕蒙提出了三个条件。
一,吴军不得动兵戈,不得劫掠百姓,不得阻碍蜀人还乡。
二,请吕蒙在战后遣返老弱俘军回到家乡,令他们能够安度残生。
三,他要知道蜀中究竟有无奸细叛徒,渡江真相到底为何。
“一个将败之人,屁事还挺多。”吕蒙将那降书随手一掷,阔步走出军帐。
亲兵步步跟上:“那我们……”
吕蒙回首淡淡地道:“让他开门。”
吴军的妥协很快有了回音,郝普亲自登楼迎客以示诚恳。
城门缓缓拉开。
夜已深。
满城灯火尽灭。
唯有一行行高低错落的屋脊积满初雪,在月下映出冷冷的光。
为保吕蒙此行安稳,李隐舟随之从军而行,此刻他跨在马上,目光左右逡巡一周,不觉皱眉:“零陵竟如此冷清么?”
凌统则警惕地握紧了枪,低道:“先生自己小心。”
话音刚落。
嗖嗖——数声啸鸣破空划过雪夜!
寂黑而危险的空气霎时燃起火光,覆雪的高楼中,数枚羽箭急雨般射破视野,袭面而来!
噔、噔、噔。
也在同一瞬间,数万吴军潮水般涌上,亮出藏在铁甲下的盾牌,拦下伏击。
只听吕蒙挥剑一声怒号,反攻拉响。
兵戈与火箭在空中一撞,噼里啪啦擦出满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