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峻何许人也?
吴军将士对此人感到陌生并不稀奇,水师数十万大军之中根本查无此人,反倒是其在天文地理的造诣比肩诸葛孔明,是个不折不扣的文臣。
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夫子出任水师都督?
滑天下之大稽!
“主公这是何意?”凌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严公固然德高,可半生以来未曾从军,让他做都督岂能服众?”
他倒是隐约记得此人大名。
严峻出身书香门第,一直以来苦心钻研潮汐之变数,就连陆绩也曾受教于他。其更为诸葛瑾、步鸷二公多年旧友,同样是主张联合的温和作风,能谈和的事绝不动刀兵。
要知吕蒙能在军中广揽人心,一则因他军功赫赫、战绩彪炳,二却也正因其出身贫寒,靠着一身无畏的胆气在前线出生入死数十年才终有今日的人望地位,又岂能是安居后方的一介夫子可以相比的?
即便是论资排辈,也该轮到吕蒙了。
如今孙权一笔令下,却让严峻这个规行矩步的文臣接过兵权,难免被人猜度用心。
正欲讨个说法,便见额前银枪一横,干脆利落将他拦下。
甘宁道:“急什么。”
凌统回瞪他一眼:“主公这样做实在令人心寒!”
两人目光冷冷相接,在同一个瞬时扭头转向,不约而同地盯着庭中树下那道熟悉的身影。
为防治时疫,李先生已随军留守建业半年有余,而今气候转暖,寒疫渐渐消退,他却依然逗留此处。
不像其一贯作风。
李隐舟在两道狐疑的视线中慢条斯理展开拇指,将一条薄薄的蝉翅捋得平展。
秋后了。
也该重新算账。
……
孙权一纸令下,不仅满军将士心有不解,严峻本人也如闻惊雷。
面对一众恭贺的浪潮,他不仅半分笑不出来,反而日夜寝食难安辗转反侧,暗自反思自己过去五十年都做了什么亏心事,要被主公推到这风口浪尖。
他一个老朽要什么功名利禄?不病死沙场就算天公垂怜了!
严峻陈情请辞的书信便一日不断地递上来,再三表示自己“朴素书生,不闲军事”,万没胆子担此重任。
“荒唐!”孙权气极而冷笑,将那竹简啪地掷在案上,“知道的是孤令他为水师都督,不知的还以为是送他为质!难不成还要孤亲自去请,他才肯接下委令?”
主公态度如此强硬,严峻索性称病不出。
军中将士想得简单,可官场滚打了半辈子的严峻却太清楚孙权此举的意思了——这分明是借机敲打吕将军,令他明白今时今日依旧是谁做主,决定谁能统帅三军的不是资历,不是战功,更不是众望所归,而是他这个主公的一句话!
偏拉了他这个深居简出的倒霉老翁做挡箭牌。
若他逆着主公的意思推举了吕蒙,难免日后不被眦睚必报的主公挟私报复,可他要老实地接下任来,恐怕登不上陆口的大船便要被吴军将士用眼刀杀死了。
这两面为难的损事竟丢给他这个一心只问江河的老翁,孙氏小儿忒黑的心肠!
是故,主公亲信李先生奉命问诊时,他立即双眼一闭,哎唷两声,直挺挺卧在榻上做挺尸状。
此人素为孙权亲信。
姑且探探他的口风。
李隐舟从容步入,见严老已摆好了顽固姿态,心底微哂,将一众仆从请出门外。
严峻掩在被中,掩唇咳嗽两声:“老朽病弱,未闻客至,竟不曾远迎贵客,咳咳……咳咳,恐不能躬身以待了。”
李隐舟道一声“冒犯”,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二指悬于严峻手腕尺关,片刻蹙眉。
严峻不动神色地打量他,见斜阳夕照勾勒出修长端静的人影,这李先生仅着简单一袭青衫草履,透出一种居家似的闲适淡泊。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