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 夜静月满。
无边细雪茫茫铺在天地之中。
偶有朔风卷地吹起薄积的雪尘,颇有节律地轻声扑打在半掩的窗格上,将夜的深寒顺着湿润的窗格浸入灯火通明的房中。
濡须的太守府已设为指挥大帐, 此刻孙权正亲在此地、负手长立于窗前明光之中。
月色擦过深挺的眉峰落下一层层淡淡的影,他眼底那按捺不住的戾气分明地滚涌在满目阴霾之下。身旁的陈盛只觉一种山雨欲来、雷霆如鸣的压抑沉沉布在肃杀的空气中,一抬眸却只见主公微搭下双目, 只眉尖一点轻微抽动了下, 竟是怒极而笑了一笑。
他作为芜湖令久在此地, 这些年耳听八方, 当然能从主公的表情中揣测出几分他在想些什么。
这一战,曹操可真是挑了个好时候。
大寒之天,军心不振, 再兼有张辽这个鬼面夜叉坐镇居巢, 时时刻刻勾起吴军两年前惨败的噩梦,军中言败气馁之声早已不胫而走, 便是蒋钦、吕蒙这样的虎将都难以压弹住一片颓靡之气, 张昭顾雍一辈更是远远来涵请与魏好。
可将数年心血经营的北岸拱手让于曹操,主公岂对得起故去的公瑾?又有何颜面见江东父老?
一片大好局势被张辽一人杀穿, 而今天下谁人不知他孙权是个笑话?
陈盛唯见他笑过之后一双眼静得可怕, 心知其如今他是骑虎难下,进退皆是错,也只得叹息一声,招呼士兵端来一碗热粥:“主公再烦恼也应顾惜身体, 否则您不进水米, 下面的人岂敢吃喝呢?”
这话是委婉地提点他拿捏主公的身份,切勿露出颓色,助长他人威风, 灭了我军意气。
孙权深看他一眼,拧紧的双手松了松。
见他听了进去,送粥的士兵极有眼力价地说道起来:“主公,今儿将士们吃的是肉桂粥,这肉桂粥是家乡的土产,吃些或许能解解乡愁。我们也问过李先生,说是加了肉桂能驱寒补气,冷天吃最好了。”
微辛的气息顺着热腾腾的气流扑上鼻尖,倒真是熟悉的味道。
想也知道这不是吕蒙蒋钦这样的猛将能出的主意,多半又是他的老朋友捣鼓了些什么。
孙权神情缓和些,唇角牵出极浅一个弧度:“可行。”
观其脸色转暖,陈盛这才暗地松了口气,鼻尖微微抽了抽。
——是挺香的。
……
“香是香,肉桂味也太重了。”凌统龇了龇牙,盘了一腿坐在案头,垂着脸看那热乎乎的肉桂粥,不由皱眉,“他找我借人,就为这?”
专程找了六百人,给将士们做饭?
他不信!
凌统眼一斜,目光逼视过去:“他让你们做了什么,前前后后告诉我,一件事也不许漏。”
跟他接头的士兵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
凌统轻踹他一脚:“怎么?跟他两天比跟我两年要舒坦了?”
那士兵嘿嘿笑了一声,解释道:“先生说如今令牌在他手上,我们就得听他的命令,哪怕是对您也不能透露分毫。不然违他的命令就等同于违抗军令,到时候丢的是您的脸面。”
还挺能说会道。
凌统嗤地笑一声,心道李先生事事算尽,却不谙这军营的长短,规矩是拿来守的么?
显然不是。
违令乃家常便饭,单看吕蒙将军榜样如山,差点没把豫章郡的新任太守公气出病来,不也照样坦荡认错下次还敢?
士兵见他难得在这军机紧要的关头笑出声来,却想李先生真是神人也,连凌将军的反应都说准了。
这便将实话小声地一股脑兜出来:“不瞒将军,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李先生做了什么,他把我们分成了四个小队,分别去买药、采花、摘皂荚、借肉桂来。”
凌统单手撑着案头,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拧了拧枪,隐约怀疑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