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 司马懿负手稍微前倾了身子,狭长的眼尾挑起,透出精打细算的笑意。
他不信此人从来没动过这份心思, 尤其在捕捉到对方平静眼眸下微微流淌的波澜,更确信自己心中的想法。
二十五岁的年龄,不算年少,入世颇深。既有勇气深入敌营, 自当抛弃一切天真幼稚的想法, 绝不至于因为手软而留情。
李隐舟的目光越过他蛇信般探寻的视线,烈烈烟霞燃在天际,浸着昏黑的暮色, 如四起狼烟。
他和润的眼膜映出淡淡红光。
“仲达估错了两件事。其一, 某从来没想过毒害曹公,曹营智者如云,大战当前,曹公即便身死,他的幕僚也会制造其尚在的假象。何况曹公心思细腻,年事已高,恐怕从他第一次生病开始就已经筹备好了一切身后事,届时自然有人继位。杀他不足以救江东。”
司马懿的眼神变得有趣起来:“说得不错,杀他不是上策, 只会逼出另一个孙仲谋,你们以后会更麻烦。那么另一个原因呢?”
晚风一撩, 李隐舟眸间光点如野火一跳。
他微微一笑,像分享着不能说的秘密的孩子般拉拢司马懿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半真半假悄声地告诉他:
“——因为我们不会输。”
……
李隐舟的话司马懿并未放在心上。
狠话人人都会放, 但现实却如此残酷无情,曹公整顿了老牌的北原陆军和新得的荆州水师,会兵二十万准备南下。
而孙权,他只拨了三万兵力。
二十比三。
这是个小儿都会做的算术。
司马懿轻呵一声,捏着棋子上的手指嗒一声扣下,对着对面隐约焦虑不安的年轻友人淡淡地笑了笑:“子桓不必如此急切,其实不随军也不是坏事,做多错多,丞相喜欢安分的人。”
曹丕的眼神透过晦暗的光直视他:“周隐和你说了些什么?”
司马懿搭下眼睫,瞧着局面,想着下一步落子何处。
动手之前,先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他希望我能救张机和华佗,他二人身上有解毒的妙药,我们可以用诈死救出他们。”
一听这话,曹丕神色更阴郁了几分。
他想起周隐刻意示好引他同进,而后却设下陷阱差点把他坑了进去,不悦之意几乎压抑不住,不由冷了眼神:“从商的贱民都知道银货两讫,他却想三方赚钱,人心不足,我们帮了他也不会有好处。”
听了曹丕的抱怨,司马懿滚动的喉咙蓦地一停。
青年的话不合时宜地萦绕在耳边——
“我们不会输。”
若此话成真了呢?
积年以来,他纵观天下制定谋略,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设想行在轨迹之中,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若眼下这个节骨眼丞相真的败了,那么——
跟去前线的曹植讨不着任何好处,留守邺城的曹丕却可表现出该有的沉着冷静。
茶碗上的雾气缭缭散去,他的眼神透出鹰隼似的精光,缓缓压低头颅勾起一抹会意的笑。
曹丕不解这个多少沾点疯癫的友人,警惕地一瞥他:“仲达,丞相不喜欢旁人自作聪明,我们没必要替别人做嫁衣,既然已经吃了暗亏,以后只能绕开此人。”
还是太嫩了。
司马懿内心微哂,缓缓笑道:“子桓,他逼你留下,这就已经是先给了货物,现在轮到我们奉还诚意了。”
曹丕瞳孔骤然紧缩,懵懂中却也隐约参悟到了什么,凝眸深深看着亦师亦友的司马懿。
司马懿笑容淡去,抻长了半身扶袖拈起一子,越过楚河,稳稳落在曹丕面前。
“我们姑且先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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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大军整装南下,曹军一至长江,几乎与孙刘联军正面撞上。
初次小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