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的念头便撩动了少年深藏的心事。
“不去和他们说话?”
陆逊的脚步声打碎了片刻的静谧,一切绮念都似瞬间褪色,让他跃动的心霎然冷静下来。
顾邵头也不回,就静静注视着张望的几人:“我已经打算谢绝孙伯符了。”
身后的人这才微露讶异,但终究没启齿。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顾邵闷闷道,“我不是计较外祖父的事情……我是听阿隐说过,孙夫人生产那么艰难,或许就是因为年纪太小了,还不到该婚嫁的时候。”
陆逊知道这人倔起来有多执拗,当日让周晖去骗他回顾家,他宁可追过来揍得他牙关出血,也不相信旁人的三言两语。
于是并未劝他,只是问:“你想等到什么时候?”
顾邵对他素来不做防备:“阿隐说最少十八。我想等二十岁出仕了,不再靠着父亲的时候,再去孙家求娶。”
这话听起来还是不经事的世家少主才有的傻气。
哪怕等他取代自己的父亲做了家主,只要他依然姓顾,与世族的关系只会如皮肉一般不可分割,且越来越深切。
陆逊并不取笑这个傻乎乎的弟弟,而是认真地问:“若是她不愿意等你到二十岁,或者她不愿意嫁你呢?你有什么筹码可以和孙将军换她?”
这话是在点醒他,孙尚香不仅是他的意中人,也是孙家示好的一种馈赠,这份馈赠明码标价,要换来顾氏的忠诚。
但顾邵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扑面而来的晨光似丝缕细针,刺得眼瞳微微发疼,他仰着头闭上眼。
“她若是没有喜欢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嫁,要是有了喜欢的人,我也不会去和那人抢。”
他扭过头看着自己目光沉静的兄长,罕而又罕地感到抱歉:“我知道你和孙伯符都想促成此事,也知道我的姻亲不是我自己能做主的,我只是碰巧喜欢着该娶的女子罢了,结果还这样为难你们。”
少年的神色诚恳而坚定。
陆逊负手而立,在顾邵不能看见的背后,双手交叠握住一封竹简的信,收拢的五指几乎拧出青筋。
然而神色却无一分改变。
良久,袖于素服中绷紧的手臂才松懈
下来。
“走吧,他们该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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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老家主丧期未过,新落成的陆府更见简朴,入目一应是素净的白,唯有树下一丛偶然被鸟雀播种的石榴燃得热烈。不比昔年太守府的庄严气派,如今这所新宅更见书香气息。
暨艳已熟门熟路找陆绩念书去了,左右等不来二位少主,孙尚香坐在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撩拨着石榴柔韧的花瓣。
她似无意地问:“你从前说想学医术就来找你们,如今还当真么?”
这种玩笑话李隐舟都记不起什么时候说过。
这个时代的男女不设大防并不是因为多么尊重女性,而是一种更冷酷更彻底的漠视——就如这段时期叫得出名的佳人无一不是炫耀功业的战利品,女性不过是摆在案几上的花瓶,即便别人碰一碰、摸一摸,甚至摔碎了,也只是拂了主人的脸面。
即便孙尚香这样出身于得势的孙家,又得两位兄长偏爱,婚书也不过联姻的一纸卖身契约罢了。
孙策已经替她尽心尽力选了个最好的归宿。
她不愿意接受,不是不信任兄长的选择,而是不喜欢被提着手脚做一个相夫教子的木偶。
李隐舟倚着栏杆,垂眸看她的手指穿过火红的花。
这是一双很灵活的手,不似贵家女子油脂一样腻滑的白嫩,常年扣着墙壁攀爬的手指是满拉的弓弦,紧致而富有力量。
是一双很适合做医生的手。
见他良久不语,孙尚香仰起头,明净的眼底不惹尘埃,张嘴微微说了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