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的骤雨后,万里晴空如蔚蓝的海,偶有一丝絮絮的云粘在天顶,似微风撩起的细细浪潮。
朱深立于庭院中,遥遥听见屋内水花溅落的声音。
“阿隐,她这么小,真的可以沾水吗?”
答她的是少年脆而清的声音:“婴孩出生前在母体就一直浸泡在羊水里,怎么会不能沾水呢?”
“你说的倒真是,那小孩子在肚子里是怎么呼吸的呢?”
孙尚香眨眼望着对方,满脸的求知欲。
“这个嘛。”李隐舟掬起一捧温热的水浇在小孙茹稚嫩的身体上,手指划到其肚脐的位置,“胞衣会把气血从母体送到胎儿,所以小孩子不用张嘴呼吸。”
“那胎儿几个月都不吃东西,肚子不饿吗?”
再问下去可就没完没了了。
刚十二岁的孙尚香正是刚开始求真的年纪,对万事万物运行的轨迹充满了好奇。
李隐舟打趣她:“你要想学医术,不如跟我回去找我师傅。”
“你要走了么?”孙尚香颇感讶异,“可是你不是才把嫂嫂肚子上缝的线拆掉吗?我好怕她又出什么事。”
要是只做了剖宫产倒的确需要多留看几天,如今连子宫都一并切除了,当然也就没什么好观察的了。
重要的是,吴郡迟迟没有消息,他担心张机和暨艳出了什么事情。
正欲答话,抬头间隔着窗柩撞上朱深含笑的眼眸。
孙尚香亦随着他凝滞的视线望出去,旋即松一口气:“原来是朱先生!您怎么站在那里都不告诉我们一声呀?”
对方规矩客气地临于门外:“小娘在洗浴,某不便进去,你们忙完了再说吧,不急。”
他为人亲切,孙尚香也不设防:“这有什么的,阿茹才不到半个月大呢,院子里冷得很,您快进来烤烤火。”
朱深此来必是带着张机的消息。李隐舟思忖片刻,在腰肋间擦掉满手的水渍,对孙尚香道:“朱先生为人正直,你就别难为他了,你给阿茹洗澡,我去和先生说话吧。”
“又想背着我说悄悄话。”孙尚香不满地撇撇嘴,垂首揽着孙茹小小的身体,“看吧,疼你的只有姑姑我。”
李隐舟放心把孩子交给她,阿香
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对这个小侄女很是疼惜,夫人有这样和善的小姑,也算是余生艰难的日子里的一个倚仗了。
各人有各自的路要走,他只能送到这一程。
推开房门,朱深正筹着笑意立于寒浸浸的小院中。李隐舟搓搓骤然受凉的手掌,与他交换过眼神,一道走远了些。
等四下再无旁人,朱深才开口:“听闻小先生妙手回春,剖腹救子,连船上人家都传为异事了。果真是英雄出于少年,某深佩服啊。”
溜须拍马的话大可听听作罢,但孙氏的家事这么快就播散出去,说是无意都很勉强。
李隐舟忖度片刻,暂且按下不提:“我也不过是借家师传授的技艺混个声名,说起来怎么不见家师一同前来?”
朱深道:“张先生听闻了这桩奇事,说你如今也学有所成、青出于蓝了,以后应该自己磨砺磨砺。他无可传授,已经和阿艳云游四海去了,是留在江都还是回吴郡,都但凭你自己决定。”
闻言,李隐舟还算和善的表情骤然冷却。
“朱先生此言当真?”
朱深垂眸凝视着微微矮他寸余的少年,从容不迫道:“即便某说是真,小先生仍然会怀疑,既然如此何不自己求索呢?”
李隐舟静默不语。
他的师傅的确好远游,但素有一份骄狂存心,平生最大的乐子就是卖徒弟玩,“青出于蓝”四个字不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朱深摆明了在胡说八道。
他是孙家的旧部,所言一定是孙氏授意,一席话里全是漏洞,生怕自己听不出似的。可见他两头都不愿意得罪,所以才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