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来孙权冷硬的声音:“你们有什么事还要瞒着我?”
孙尚香垂下脑袋。
胳膊肘将把李隐舟掰过去,一块承受风雨欲来的低气压:“咳,阿隐,你说呗。”
在庐江郡的时候,兄妹二人还是朋友似的要好,不知阔别的两年里发生了什么事,孙尚香在最宠自己的兄长面前竟也像被叼了后颈肉的小猫似的,唯有剩下老老实实的份。
庐江一别,孙家的顶梁柱一夕坍塌,昨日的荣光霎时寂灭,或许父亲的骤然离世,才让这位心思敏感的少主在冷风冷雨的两余年岁月中快速地成长起来。
也渐渐抹杀了原来那个倔强又脆弱的孩子。
李隐舟倒不似孙尚香那么战战兢兢,孙权这人面冷心冷不假,但从小喜恶分明,若是他真看不惯他们掩藏秘密,肯定不会也悄悄摸摸跟到这里了。
李隐舟很坦荡地抬着眼眸,与之对视,反问他:“少主能否帮我一个忙?”
孙权似乎全然没有预料到他不予解释,竟然就这么毫不客气、理直气壮地要拉他下水。
那双泛碧的眼瞳如囊括风云的天穹,暂且的平静之下隐隐按捺着翻涌不已的情绪。
“少主不说话,我就当默认了。”李隐舟未曾戳破少年覆在周身薄薄的一层冰,弯着弯眸索性投机一次,“能否请少主调动人马,去寻华佗先生?”
孙权缄默不语地盯着一笑一丧气的两个人。
在李隐舟都有些挂不住笑意的时候,才淡淡开口:“不能。”
拒绝就拒绝吧,还非要大喘气一口。
李隐舟磋磋牙,孩子脾气变差,多半是缺乏毒打,需要孙策爱的教育。
“你来之前,家里已经差人千里急信去请过了,可惜他要务缠身,一时不能赶来江都郡,再请也是无用功。”孙权解释两句,似乎觉得话太多了,又抿唇不语。
孙尚香垂下的头更显颓然:“这么说,阿隐刚才提的法子不行了。”
孙权瞟李隐舟一眼,似乎隐约猜测到了两人筹谋着什么:“你不会打算效仿古人的办法,剖腹取子吧?”
被戳破想法,李隐舟倒索性不遮不掩了:“是,少夫人这一胎看似稳妥,实则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唯一的办法就是保胎至九月,然后剖腹取出。”
保胎一月不是难事,只要用生黄芪、升麻、当归等益气升提的药材滋补,还可勉强补足气血。
但没有麻醉剂的配方,就不可能施加手术,一切作为都是徒劳。
夜风愈盛,寂静的夜里,偶有积雪压断树枝的吱呀一声。
“你先保住她的胎。”孙权似落定心意,眸眼一动,定定凝于翩飞夜雪中,“既然是她自己的孩子,就让她自己抉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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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退不得,李隐舟唯先以益气汤调补产妇气血,又串通孙尚香在小厨房里安排了许多补血的
食物。十数日的调理下来,少夫人脸上容光略有好转,不似先前苍白透明的虚弱模样,倒暂且把孙老夫人敷衍过去了。
奇怪的是,有惊无险的半月过去,张机仍然未到江都郡。
按照李隐舟对他的了解,除非有更要紧的事,张机肯定不会就这么撒手不管危机重重的重症产妇。本来还打算等他来了再与之探讨,没想到千斤重担扛在他一个人身上,这回是真得单打独斗了。
朱深已起身再访吴郡,过几日就是年关,消息不得不延搁两天。
李隐舟在腊月寒冬里掌心扪出一层细汗,几乎时时刻刻都得预备着产妇血崩的情形,空暇间画了图纸,托孙权连夜差人打造,算是勉强凑齐了一套手术器械。
好在有华佗做领异标新的开辟者,打造外科用具也不算破天荒头一回了,虽然把打磨好的细细刀片交给李隐舟的时候略显惊讶,但匠人们还是下意识地认为这个秀气的少年应当是某个巫医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