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节了,照往年的规矩,要禁火一月,食寒食,饮冷水,祖父已令人布告了。”
李隐舟打一打扇子,转念间明白了他的担心:“你是怕阿香吃不得生冷,没有药喝?”
顾邵默然以对。
李隐舟不由觉得好笑,半带玩笑地开解他:“你这真是关心则乱,孙夫人爱女心切,能苛待阿香吗?之前连二位少主都敢扫地出门,难不成太守公还要亲自过来监督孙家禁火吗?”
“原是这个道理。”顾邵纠
结的手指握成了拳头,“我方才也见过夫人了,夫人却说祖宗礼法不可废,若是让旁人知道孙家偷偷用了火,那外祖父也会为难的。”
李隐舟眉心一动,不由觉得诡异,孙夫人什么时候这么体贴陆太守了?两家嫌隙如此深,只怕她想保全的还是孙家的名声。
孙氏父子虽然行事霸道,但从未做出过真正出格的事情,追击董卓,也是正义之师的名号,在江东父老看来,孙家算得上本地的荣光,孙夫人当然不愿意毁掉孙坚的苦辛筹谋。
可能传染整个庐江的病症她能藏着掖着,败坏孙家声望的事情她却绝不能冒险。
将门主母,虽不能生杀予夺,但也须运筹帷幄,难怪孙氏势力历经三代主公而屹立不倒,这位看似柔弱无知的老夫人能察觉出男人所忽视的秋毫。
话虽如此,但无情至此,也确实令人寒心。
李隐舟沉思片刻,并不想揭明孙夫人的用意,但他心头的帐一清二楚,当初为了环儿,孙尚香能说出替她去的话,就算为了回报她当时勇敢的善意,也得想个法子帮上忙。
“若是被发现用火,会怎么样?”
顾邵道:“外祖父说,若是世家子弟明知故犯,便罚主家半年的俸禄,若是百姓无知,便从半处之,罚三个月的收成就是了。”
他偷偷觑一眼李隐舟凝神静思的双眸,左右环视片刻,将人拉到面前,贴着对方的耳朵,悄悄说:“阿言和孙权想了个办法,找了个贫苦农家,给了他们一年的收成,托他们每日偷偷煎药熬粥,再趁夜送进来,外头那道门孙权能打点,里面就只能靠阿隐你了。”
他飞快地把三个人的秘密筹划抖露给李隐舟,睁着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他,认真严肃的小表情有份稚嫩的真诚。
这是孩子气的信任,把秘密告诉了你,就相信你可以守住,从此大家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挨板子也是一起丢脸了。
李隐舟有些哭笑不得,幸亏他本来就有帮忙的念头,换个心眼多的,早就把他们仨告发了。
顾邵拉起他的手,掰着他的小拇指,非和自己的勾起来,飞速念一遍拉钩上吊的童谣,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咱们可就说好了,你今天把药方给
我,明天我们就开始行动!”
……这办事效率,还真够令行禁止的。
李隐舟这才有功夫插一句话:“熬药也不是胡乱来的,火大了小了都影响药效,明日我假告回去见先生,跟你们走一趟,教教那农家怎么熬药,如何?”
顾邵用力地点点头,大是感动,有模有样地郑重道:“我就知道阿隐你是有情有义的人,今日君之大义,邵必舍身以报。”
李隐舟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在这些孩子眼里,这当然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营救,但被夸有情有义,还是让他已经成年的灵魂有些汗颜。
他不过是以德报德,以怨报怨,而七八岁的孩子却知道,什么是侠义。
次日清晨,暮光破晓,陆逊和顾邵果然登门拜访了。
孙夫人还在梳洗打理,暂且不见人,四个小脑袋聚在一起,做最后的策划。
顾邵如此热心,李隐舟多少可以理解,没想到陆逊也跟着一起胡闹,这颇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仔细想想,这孩子虽然心智早熟,但也不失善良,只是往往有自己的筹划,而很少显露在人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