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老爷自己懒得管孩子,怎么反说到我们姑娘身上?”
雪雁握紧了林棠的手,扒在角门边上,努力伸长了脖子往里看,禁不住低声抱怨。
林棠把另一只手放在雪雁握着她的手上,稍稍安抚雪雁。
她们来到的这处是贾政的内书房。三间正房东西厢耳,不算大的院子里已乌压压站满了人。
贾宝玉被堵着嘴捆在一条长凳上,圆脸通红,满面的泪痕,下半身衣服上还看不出血迹。旁边四五个小厮抖着跪在地上。
一个年约四十余岁,样貌端正,蓄须穿青色暗团花长袍的男子正躬身站在贾母身前。
林棠猜测这就是贾政了。
王夫人站在贾母身侧,被两个丫头扶着,眼睛直盯着贾宝玉,又去看地上那条又长又厚的板子。
贾母顺着王夫人的眼神看过去,惊得手都抖了。
她指着那板子,怒问贾政:“这就是你说的,让宝玉知改!他小小七八岁孩子,便真有什么不好,你打他骂他容易,何必动这东西!你已经逼死了一个,还想再逼死第二个!”
听见说贾珠,王夫人的眼泪立时滚滚的落下来。
李纨软了身子,幸得丫头扶住。她靠在丫头怀里,虽未敢放声大哭,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贾政见贾母动了真怒,慌忙跪下,道:“母亲容禀,非是儿子无缘无故要打宝玉,实在是今日儿子考较宝玉的功课,问了他几句,他是一问三不知,儿子又了先生,先生说他竟一连三四日都没去上学!家中给请先生,原是为了让他读书知礼,将来不至成混账小人,谁知他连学也不去上!他如此不晓事,儿子才要教训他,让他改了方好啊。”
“好好好,我知道,你为官做宦的,儿女多,不稀罕宝玉这一个!不知是听了谁的谗言碎嘴,就为难起了宝玉!”贾母冷哼。
贾政忙要说话,贾母已冷笑道:“你可知道,原是林丫头这几日病了,宝玉放不下他妹妹,所以没去上学,专留在里头照顾他妹妹。他友爱姊妹,你素日就肯为难他,不夸他一两句也就罢了,如今倒上大板子打他!你安的是什么心?非要让宝玉不顾长辈姊妹兄弟,一心只知道读书方罢?你为了这个打他,叫林丫头知道了,心里怎么过得去!”
虽然心中仍存着气,可话说到这份儿上,贾政如何敢再发一言?何况想起早逝的妹妹和体弱的外甥女儿,他便心里有气,也变没气了。
“母亲说得是,今日是儿子未曾先问清前因后果。”他服软。
贾母这才忙喝小厮:“还不把宝玉放了?”
小厮们赶紧爬起来,手忙脚乱的解开贾宝玉身上缠着的绳子。
嘴里堵着的东西被拿出来,贾宝玉放声大哭。
贾母王夫人等都忙上去看,又命请太医来。
一时见贾宝玉还走得动,骨头也不似有事,再把他搀到屋里,看他衣服里头只有星星点点的血迹,臀腿红肿青紫,倒不算特别严重,贾母方暂放了心:“还算你有些分寸!知道这是自己亲生的儿子!”
贾政陪笑:“儿子只为让宝玉知改,并非为了别的。”
在贾政外书房这里不便,贾母便命人把宝玉抬回荣庆堂。
王夫人紧紧跟着,一手拿帕子抹泪,一手不断抚摸贾宝玉的脸,哭说:“我的儿。”
邢夫人李纨并丫头婆子们浩浩荡荡跟在后面。
而贾宝玉被扶到屋里去的时候,雪雁林棠趁人没发现,早先跑回去了。
这时林黛玉已被紫鹃服侍到了碧纱橱床上躺下。
听到外头有急促的脚步响动,紫鹃怕是雪雁青雁回来了,急着说出什么话反让林黛玉更急,便先迎出去,看了果然是她两个,便拉住说:“姑娘才躺下,你们就有话,可也说得缓些才好。”
雪雁涨红着脸,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路上跑的,听紫鹃说完话,低下头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