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奥多尔从未想过自己会把自己的计划推翻。
但其实也有迹可循。
正如下雨之前聚起的云团, 温吞而不可忽视地在天空中聚集成阴沉的模样。
使用过于锋利的利刃的人,不管多么小心,总有一天会伤到自己。
费奥多尔再清楚不过。
所以从了解到神威本性的第一天起, 他脑中就计划好了这把锋利的妖刀最后的结局。
既然无法完全掌控, 那就在失控之前发挥最后的利用价值,然后毁掉他。
但是现在又为什么回到这里?
费奥多尔也不知道。
所以他只是走到少年身边,脸上挂起和平时无二的笑容,谨慎又安静地俯视着他。
似乎是在考虑叫了少年的名字之后,要说些什么。
神威依旧眼神茫然地看向正上方的天空,远方的白色和水一般澄澈的青蓝色完美过渡。
尽管离死亡只有一线, 他仍是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 试图遮住眼前逐渐灿烂的晨曦。
在人类看来代表着希望和光明的日出,对夜兔来说则是灾难的开始。
皮肤变得像是枯木那样, 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沙沙”的奇异声音,然后像是腐朽了几十年的树皮一样凋落。
经过一场恶战,周边的树木无一幸免,全都被从中间某一处斩断或是连根拔起。
花光所有力气,伤痕累累的手臂支撑同样残破的身体坐起来,靠在最近的残留的一人高的树桩边。
他像是没有注意到身边多了一个人,半眯着眼睛望着从指缝里漏下来的光。
“肚子好饿。”
太阳越来越亮, 越来越高, 少年最终放弃了这项无意义的行为, 松开手垂落在身边。
“这时候要是有热腾腾的米饭就好了。”
声音也嘶哑的几乎听不出之前清脆的少年音, 像是嗓子里不知不觉塞满了烟雾般沙哑。
神威回想起前不久在地下基地吃到的饭, 有些难过地抱怨道:“这里的饭也好难吃,没人陪我打架很无聊,话
说, 还是水母头煮的饭比较好吃。”
“神威。”
费奥多尔再次出声,这似乎提醒了神威这里还有一个活生生的人在。
“哇,是费佳诶。”
在对他堪比猛毒的阳光下,少年强撑着精神和他打招呼,想要扯开一个表达愉快的笑,却由于嘴角突兀的火辣辣痛感匆忙缩回去,留给费奥多尔一个有些潦草敷衍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
他像是稀奇。
“很奇怪吗?我们可是同伴。”
费奥多尔语气有点散漫又有点好奇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神威愣了一下,那双眯着的湛蓝眼眸也忍不住瞪大,然后他愉快地笑出声,虽然没笑几声就没有了力气不得不收敛笑容。
”不要模仿我说过的话啊。”
神威喘了几口气,试图集中由于身体内部足以让普通人当场崩溃的疼痛感而逐渐涣散的注意力。
“而且,你和我都不是有同伴意识的那种人。”
费奥多尔微笑,静静地看着少年费力地说话。
“你和我是同类,为了追求自己的目的可以抛弃一切。”
他抬起眼皮瞥了费奥多尔一眼。
“是吗。”
费奥多尔又用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微笑看着他,让他感到熟悉的烦躁的同时,又有种奇异的怀念。
“没想到你还记得这句话。”
费奥多尔继续走近狼狈不堪的少年,然后慢慢捻起一缕橘红色的散落长发。
在战斗中被切断的发绳无辜地躺在一堆灰尘杂草之中。
他还记得那是一个让人只想和火炉亲近的下雪天。
俄罗斯总是下雪,但那天有点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