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肩宽腿长,匀称有致,穿着他过去的睡衣,一手还放在地图上。
陈父半眯着眼,撑着朦胧的睡意,想仔细把这少年看清楚些:“你是……你是老郁家那个?”
似乎姓程?
程清昀挺直脊背,桃花眼中是礼貌乖巧的微笑:“陈叔叔好,我叫程清昀。”
脑子却转得比做数学题时还快。
陈父现在喝多了,似乎不太清醒。如果他现在跑,有几分不被记得的胜算?
但他更清楚这样做的下场——想不起来还好说,要是陈父想起来,他就别再想接近陈清鱼了。
他可以理解一位老父亲的心。
陈父心想有什么不对,他该质问几句,可听见他的名字以后,脑海中又是一片空白:“你说你叫什么?”
“程清昀。”
“哦,你是小鱼啊……你怎么跟小鱼有一样的名字?!”他揉了揉眼睛,满脸皆是惊讶错愣。身后的风往房间里钻,吹得他心里一阵凉,瞬间清醒了不少。
“陈叔叔,”程清昀耐心地解释道,“程颐的程,清澈的清,纪昀的昀。”
陈父因思路清醒而升起的那一丁点质疑与怒意,随着少年清冽的声音消散了。
恍惚间又回到了十八年前,女人满脸是笑,兴致勃勃地与他翻着成语词典:“如果是个女孩,就叫她清鱼。愿她不要过于苛刻自己,能够如鱼一样自由生活。”
“如果是个男孩,就叫青云,愿他有青云之志,亦能青云直上,保护我们小鱼平安顺遂。”
青云啊……
他们有了小鱼,他也见到了另一个清昀。
陈父擦了擦脸,眼角上涌的酸意怎么也止不住。他指着楼梯,竭力维持住他长辈的形象:“我去洗脸换身衣服,你上楼等我,想想怎么解释。不要吵醒小鱼。”
太巧了啊……
太巧了。
其实慧君,从未离开过他吧?
*
陈父当然记得这个孩子。
他今夜参加的酒会,东道主就是郁家。
郁家那位亲生的长子,留学英国,自主创业,小小年纪已有一番作为,备受郁文瑞看中。这次酒会,明为接风洗尘,实为展示新的圈子,为郁盛廷铺路。
他也是圈内人,郁盛廷的能力尚为青
涩,不及当年的郁文瑞,却也十分优秀。
晚宴上觥筹交错,郁文瑞与程母热情地招待每一位来客。
之后程母还发了朋友圈,她怀里抱着小儿子,身边站着丈夫与大儿子,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幸福美满。
独独少了这位继子——小儿子的出生上过财经报纸,他却几乎透明,没有掀起任何浪花。连亲生母亲,都没有提到他的存在。
而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子,却在他们家,平静地同他叙述着他的过去:
“我不愿见到郁盛廷,不想回家,算是离家出走吧,”程清昀低垂着眼,“与陈清鱼无关。是我缠着她让我过来的。对不起叔叔,我现在就走。”
他天不怕地不怕,被带进校长办公室也能跟校长正面刚,独独在面对陈父时软了脚步,生怕会在陈父面前坏了印象。
不……也许已经坏了。
陈父仍是站在他对面,平静地看着他。
他有一张面善的脸,不论待谁都很和气,易让人心生好感。只是此时此刻,只站着不说话,带给人的只有威严与紧张。
少年挺直肩膀,把头低了又低:“……对不起。”
陈父心中倍感惆怅。
他记得郁文瑞同他提过,这个继子最为倔强,从不肯向他低头。如今呢,却站在他面前诚诚恳恳地道歉,乖巧温顺。
就是原因很令人恼火。
“别给她开脱了,”想起这个,陈父没好气地说道,“是她主动提的吧?要是死皮赖脸能进我们家,门早就被踏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