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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身影自远走近,高大瘦长的身体融进灯色里,被铜黄色的光照亮半边,跟随着他走近的每一步徐徐渲染,将界限模糊不明的另半边也一起笼进了幽昏的光线里。
不出意料,是顾成沂。
他脸庞轮廓犹如镌刻,深邃的眼窝在混沌的光线下黑漆漆的,从沈栀的位置看过去,仿佛从眼眶处凹陷下去两只黑洞,宛如没有瞳孔一般,森然、捉摸不透。
无可否认,在车上时,她再怎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内心也总有些难以抑制的惴惴不安,可看见他的瞬间,她就像是吞下了一颗定心丸,定得不是安心的心,而是仗着自己多活一次,心上那份对他了若指掌的笃定。
背地里他联合缪茜沈瑶亦或是郝进林萱子还是其他随便任何谁都好,让他们替他出谋划策指点迷津都会让她警惕忌惮,隔着一道人心的算计,她做不到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一清二楚。可面对面的时候,她到底不止认识他两三年,他假如今天硬要想方设法“弄死”她,她扭转不了他癫狂偏执的决定,但至少,她有办法拖长时间。
沈栀一言不发,眼也不眨地看着他走近到她面前。
顾成沂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他这几个月一直在忍、一直在等,此时此刻,他伪装了几个月的假象终于撕开,平静无波的眼底里,细小的张狂和得意摩擦碾钻,渐渐生起一簇火苗来,他挑起嘴角笑了笑,语气再怎么故作温和也难掩得意,“陆璟之不是很能耐么?从我这里套话、录音,替你证明‘清白’,怎么现在你被弄来这里,他没能跟上来再救你一次呢?”
沈栀不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皮用力向上掀起,眼珠顶住上眼皮,眼眶内下留白一片,阴狠里带分明藏着些许逞能惊慌。
顾成沂笑容更大,眼底里压抑着的情绪翻涌扭曲,笑意却愈发温柔亲和,幽暗的灯光犹如鬼火,将他整张脸照得狰狞诡谲,像火山喷发前的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地裂山崩。
“别不说话啊,当初让我滚远点,滚的越远越好,最好去死的时候那个劲头呢?”顾成沂摸了摸她的脸,手下触感细嫩光滑带点凉意,宛如一块清透无暇的白玉,“还有怂恿我和人打架时那副没心没肺乐得看戏的样子呢?都去哪了?”
沈栀始终没有出声,眼皮使劲撑着,眼里的仓惶惊错在他说话间又生出几分嘲讽轻蔑来,顾成沂见状,终于慢慢收了笑意,眼里的复杂被阴鸷没过,牙根紧咬到嘴角肌肉无意识地上下抽动起来,抡起手臂,朝着她的脸颊狠抽下来——
沈栀猝不及防地掉了颗眼泪。
没有酝酿预示,甚至连眼圈都没红一下,就着这么翻抬眼皮,维持着这样看着他的眼神,从眼眶里弹了滴泪出来,直直沿着脸颊滑落下来。
顾成沂手稍一迟疑,落在她脸上的力道缓了七分,原本蓄足力气的扇打,变成了不轻不重的一拍。沈栀心下冷笑,面上神情却不变,只是眼泪掉下的同时,飞快扭过了头。
他这人本性难移,再怎么性情大变,骨子里生来就带着的东西改不掉,无非就爱看人示弱,以此来满足现实达不到、只能在内心深处掌控全局的**跟不可一世的狂妄。但他却也多疑,一味示弱,很快就会被他看出她拖延时间的意图来。
沈栀吸了下鼻子,眼泪这会儿没用处了,她低头在膝上蹭了下脸抹掉,转而抬起头冲他挑衅的笑,“怪我玩你了啊?捉弄你一腔‘真心’,没对你的‘浪子回头’欣喜若狂,反而还不屑一顾。”
顾成沂刚还迟疑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沈栀存心激怒他,继续道:“不止如此,还有了比你更好的选择,越过越好越过越开心了,让你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了,所以你想方设法要报了这个仇,把我弄到了这儿来,可是你为什么就没想过——”
沈栀一字一句,字字咬紧,生怕他听不清,“这是不是因为你自己活、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