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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又失眠了,早上七点多的飞机,明天五点过就得起来,五点半就得出发,现在都快两点了,夜深人静她还毫无睡意,明明已经很困了,但躺在床上闭上眼,满心满脑子就都是下午汪也的眼神。
她不久前才见过这样的眼神,在家里过生日的那一晚,她说她妈妈不在了,余湘她们,就是这样的眼神,动容又怜悯。
她不喜欢这样的眼神,仿佛被人这样看过之后,不管是朋友还是恋人,从此以后他对你所有的好、迁就、包容,前提都从关系亲密变成了——你没有妈了。
有些事情沈栀不怕让别人知道,她能预料到后果,即便事情的发展有可能不受控制,她都不慌,她觉得她能挽回、可以把握,再不然时间漫长,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用来专注消磨,没什么是不能去改变的。
可是汪也不一样,和他在一起,她本身就是走在一条已知某天会突然中断戛然而止的路上,不能回头她也不想回头,但她想把这条路的每一步都走好,回想起来,芳草萋萋,繁花遍地。
所以她一直没有告诉他,不想让他知道她支离破碎的家,让人不齿的父亲,怕配不上那么好的他又怕他对她纯粹的感情里掺杂了同情,她想和他平平等等谈一场恋爱,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喜欢,没有其它。
可越是这样越该告诉他的。
遮遮掩掩,含糊其辞,与其让他在猜测里辗转反侧,为她心疼为她难过,不如说出来,告诉他。
下了决定,沈栀终于感觉倦意上涌,意识模糊之前,她想:这趟旅行,她会都告诉他的
被闹钟叫醒时,沈栀摸过手机看一眼,才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她头疼欲裂,又为再过不久能和汪也开始的旅程从头痛里分出一丝欢欣。
然而等到她走到卫生间里看见镜子里的女鬼一样的自己时,欢欣乍然魂飞魄散。她漱过口洗了把脸,然后面无表情的凝视镜子里的自己,熬夜睡眠不足造成的青黑发紫的黑眼圈挂在眼底成两个半圆,还有昨晚躺下之前水喝太多,结果现在把眼睛挤成一条缝一样的浮肿眼泡,跟泡发了似的,白且胀的脸颊。
已经五点多了,汪也说他在路上很快就要到了。
没时间再给她收拾,沈栀把头发高扎成丸子头,穿上外套围好围巾,口罩遮住下半张脸,墨镜遮住上半张脸,帽子一兜,检查过身份证手机钥匙钱包,她背上包临起拉杆拖着箱子下楼。
天还没亮,万籁俱寂,小区里只有路灯安静的光。
沈栀以为汪也是打车过来的,出了小区门口,看见停在那里对上车牌号的私家车时,她不甚清醒的脑袋第一反应是:现在跑专车都要这么高的门槛了?
后备箱上下自动弹开,汪也从车上下来帮忙把箱子放进去,看她裹成这样,担心道:“不舒服么?”
沈栀摇头,“不是就是起的有点早,困。”
等到上了车,沈栀很快就不困了。
从市区到机场普通路况大概差不多要一个小时左右,她坐进后座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背正要后仰倚下去眯一会儿,前面驾驶席上的“专车女司机”忽然回头,语气温煦,“小栀,起的这么早,没有睡够吧?”
沈栀正想着这车里味道还挺清新好闻的
忽然一下怔住!
隔着墨镜茶色的镜片看见她眉目间和汪也有五分相似的温文细致,大脑空白了两秒,两秒之后,刚要放松塌下去的背一下挺得更直,帽子眼镜口罩一把全摘下来,她有点结巴,“阿、阿姨好”
她手忙脚乱的,墨镜摘下来时镜腿还勾掉了扎上去的一绺头发,被帽子蹭下来时候头发已经起了层静电,现在还有一撮半垂不挂的,沈栀可以想象到,自己现在是副什么尊容。
但汪也妈妈却对着她笑,神情里散发着和汪也一样的,让她觉得安心又踏实的温柔,“你好啊小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