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开口询问他是否还有别的图稿,却实在不忍如此逼问一个垂死之人,只安慰他道:“杨大师勿再开口,我即刻将你送医治伤。”
杨阐费力一笑,道:“我失血过多,活不了了,只想求三郎亲手将我安葬,我死也瞑目了。”我鼻中一酸道:“我自然做到。杨大师,实在是我对不住你,若我早来一日……”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轻轻放下杨阐死后也不比适才尚有一口气时冷多少的尸首,撕下袍角擦去他面上血污。
言眺和疏离已找出几把可以挖坑的农具。
我卸下门板和窗户,找到几枚铁钉,勉强给杨阐钉了一副棺材,想要将他葬在不远处。
门板所制的棺材上还插着那朵铁打的牡丹花。我将花取下,紧紧握在手中。
杨阐虽已死去,这朵牡丹花却百年不会凋谢。
我若早来一日,他何至于送命?
他对我满腹信任,欲将神兵交于我手,我却为何不相信他,终于累得他为我而丧命?
谢无常曾来行刺于我,我却为何要相信他说的话?
疏离方喝得一声:“谁?”一声叹息已自我身后响起,我头也不回,伸手制止疏离动手。
这步法的声音我早熟悉。正是杨阐好友,百里凛冽猎百里。
我看着木头墓碑上自己亲手刻的杨阐名字道:“早知如此,当日若是我失约,今日倒不至于害了他性命。”
百里凛冽道:“依我看,他毕生心愿达成,死也无憾了。”
待得略微平复心情,我才转身向百里凛冽道:“他可还有亲人在世上?”
百里凛冽黯然摇头道:“他只有一个师兄闻人度梅,早已死去。”我心头一震,却是无话可说。他顿得一顿,道:“杨阐一死,再无人知晓如何造出元戎。”
言眺道:“他不是已经造出了十几张样弩么?”
百里凛冽看他一眼,神情忽然有异,似是有些讶然,却即刻恢复,道:“样弩中的□□一旦射完,没有图稿便无法拆来重新装箭,若是强行将元戎拆开,一拆便会散架,只是一堆木块铁块。”
我心头略松,道:“如此是最好,我只怕元戎会落在霍威手里,他视百姓之命如蝼蚁,定会造成生灵涂炭。”
言眺忽开口向百里凛冽道:“你不是号称‘猎百里’么?不如你来寻出杀害杨阐的凶徒是谁,我与三哥来替杨阐报仇,你敢不敢答应?”
言眺说得对,我竟忘了百里追凶正是百里凛冽的独门绝技。欣喜之下,我不禁向言眺赞许一笑,言眺却面上一红,转头不敢看我。
百里凛冽想也不想,大声道:“好!此事包在我身上,三郎等我的音讯便是!”转身便走。
又给杨阐的坟上添了一掊土,我这才吩咐回去。
一路上,我不禁又回想初见杨阐时他的手足无措。他见到我时的欣喜与慌乱,我也不知在多少人面上见过,早已司空见惯。
因仰慕而送命的,杨阐是第二个。我只后悔当日没有吃杨阐的那碗茶,茶汤虽然粗糙,却满是真诚。
脚步声中,我忽觉小径右旁的密林中似有异声,心中顿生一种不详预感,忙大喝道:“有埋伏!快进左边树林!”言眺与疏离一惊而起,随我窜入树林,只听得身后风声飕飕,无数箭簇飞来。我猛提一口真气,丝毫不敢停歇,只在树枝间以“之”字形纵跃飞窜。
箭簇疾如骤雨,密如飞蝗,势如擂鼓,似非寻常□□,劲道极大,躲藏已是不易,休说要取兵刃格挡了。我竭尽所能,展开身法,尽量以树干遮挡身子,暗想莫非此番果真要送命于此?
忽然间,破空之声已停下,林中一时悄然无声。我尚不敢相信刺客已退走,闪避于一棵大树树干之后,折下一小段树枝,远远抛出。
四下里再无动静。行刺之人竟果真已撤个干净。
我欲再等片刻,疏离的声音已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