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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妃起身后,两名灰衣宫人便走了过来。
“杨氏,这便随咱走罢。”杨管事的声音里仿佛带着笑,且也果然“呵呵”笑了起来:“哎哟哟,这么一听,咱俩还是本家呢。得了,等会儿到了内安乐堂,咱们可有得叙亲了。”
内安乐堂!
这四字甫一入耳,便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彻骨的寒意牢牢攫住了宁妃。
她战栗了一下。
然而,再下一息,她忽地一挺腰背,抢在灰衣宫女的手触及身体前开了口。
“给我个痛快!”
她笔直地看向那位杨管事,眼神近乎疯狂,毫无退缩之意。
方才摔倒时,她的牙齿磕破了嘴唇,这一刻,她雪白尖秀的下巴上,正挂着一缕血丝,瞧来触目惊心。
她没有觉得疼,甚至亦不觉恐惧,心底唯有一念。
“邓寿容死前跟我说了点儿事,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们,还有些别的事,不必你们用刑,我全都说,一个字都不会少。”
她盯视着杨管事,五官有些扭曲,飞散的发鬓与唇角的血丝让她看起来像是个疯子。
然而,这个疯子的眼神,却是无比地清醒,甚至冷酷。
“那些零碎苦我不想受,只求一个痛快,请几位成全。”她一字一顿地提出了她最后的、亦是唯一的要求,旋即跪倒于地,磕了个头。
地毡极厚,那以头触地之声,沉闷得像敲击在人心上的一记重锤。
杨管事与严宫正对视了数息,严宫正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杨管事似颇失望,叹了口气,转向宁妃:“既然你这么痛快,那么我也告诉你,你不会死。”
语毕,双掌轻轻一击。
拥塞于殿门的人群,立时潮水般向两旁散开,一名健壮的灰衣宫人捧着只朱色陶瓮,走了进来。
“明儿晚上,你就住这儿了。”杨管事指了指那只陶瓮。
宁妃怔望于她,先尚有些不明,然而很快地,她的嘴唇便开始颤抖,一息后,这颤抖已然漫及全身,再过一息,便连站在殿外之人,亦能听见她齿关发出的“格格”之声。
人彘。
原来,她不是要被处死,而是要被削成人彘。
那是比死亡更屈辱百倍、亦更痛苦百倍的活法,她情愿一百次、一千次地去死,亦不想变成一瓮不人不鬼的东西。
“你当知晓,你犯下的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无论是陛下,太后娘娘还是皇后娘娘,都极震怒。若不是你暗中下毒,则德妃娘娘、宜嫔娘娘便不会一尸两命,丽嫔娘娘也不会滑胎。杨氏,以你的罪行,纵是凌迟亦是轻的了,这一只陶瓮,已经算是几位主子对你的顾念,你可知晓?”
严宫正平淡的语声,如一根根冰锥,扎进宁妃的耳畔。
顾念?
是啊,确实是顾念。
她毒杀了三位皇子、一妃一嫔,还让丽嫔落下重疾,此生不能受孕。
她确实犯下了大罪。
可是,她敢保证,若有孕之人换成是她,也会有别的人来害她。
大家不就是这样过来的么?
自己没本事,却来怪旁人手狠。
可笑。
宁妃又想要笑了。
可是,当视线触上那只朱瓮时,那一点笑意,便迅速被寒意冻住。
不知何时,偏殿的人已然走了一大半儿,便连家什亦被搬了个精光,殿门阖拢,方才还半启的窗扇,也关得严严的。
这是过了多久?
宁妃又恍惚了起来。
“好了,你现下可以说了。”严宫正的声音再度响起,仍旧是无情无绪地。
宁妃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转首四顾,见整间偏殿里只严宫正、杨管事、宋掌事并她自己,以及,地毡正中的一只朱色陶瓮。
她像被烫了一下,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