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知道。苏梦枕曾说过“我从不曾疑我的兄弟的”,便知他是一个极其重情重义的人。便是白愁飞做到这等地步,真真切切引了他的怀疑,他也还是犹存一丝期望。何等天真。但又不能让人说出一句可笑。这样的情感,固然不被人珍重,但也绝不该被嘲笑的。
季无忧沉默了片刻,还是问道:“他给了你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当然是死。”苏梦枕道:“便是祈求,也活不了一命。他不甘人下,早已对我不满了......他是我培养出来的,知道如何把握时机,如何对待敌人,我不死,他难安。
“......他很聪明,做了一场戏,如今旁人皆以为是我要杀他。”
那白愁飞做得再过分,都已不过分了,因为是苏梦枕“先”动手的。先动手总是不占理的,随后怎么样的报复似乎都正常。这已是占据了道德舆论的制高点了。
“失望吗?”
苏梦枕摇了摇头:“本就没报希望的事情,当然也谈不上失望。会背叛的人终究会背叛,并不会因为是兄弟而改变。......早在此前,他已下手迫走了小石头。”
这个季无忧知道一点,毕竟跟她有一点点关系。王小石去刺杀傅宗书,然后被迫逃亡,她当时还特意问过苏梦枕,王小石是不是跟傅宗书有仇,这已不算近期发生的事情了。只能说,白愁飞或许早已生了旁的心思,并一步步设计,以有心算无心,方成就如今的局面。城府、心机、忍耐,这人当真是一点不差。
“他让王小石去杀傅宗书?”
“他诳小石头说我要杀诸葛先生。”苏梦枕道。
“但他却去刺杀傅宗书了。”季无忧叹了一口气道。这像是王小石能做出的事情来。那是一个很赤诚实在的人。
苏梦枕又咳嗽了起来,这一回,要显得更严重一些,因为已停不下来,甚至给人一种呼吸不过来的不顺畅感,那使季无忧瞬间警觉!苏梦枕的身体并不好,这夜也确实很凉,他还是个重病人!
季无忧有些愧疚,她输了些内力过去,起身自树上摘取了一张叶片。
当叶笛声再次响起时,苏梦枕已好了很多。不是思无邪,而是忘忧曲。苏梦枕的情况一直很糟,遭受了背叛之后更糟!是她思虑不周,也许她根本就不该见他!
“夜色渐凉,早些安歇也好。”季无忧叹了一口气道:“我最后再同你说件事。”
“我至京中所为缘由,你应当知晓一二。”季无忧道:“伽罗如今渐已往局中而去,我虽不现于人前,旁人也多把我与她绑定,想要我死的人,并不少。他们想我死,我就应了他们的意又如何?”她看向苏梦枕,轻轻叹了口气:“朝中之事,瞬息万变,为一个结果,我已布了太久的局了。”
“今夜之事,可做一个契机。”她看向苏梦枕,顿了顿道:“明日起,铠便已死于埋伏之中了。”
苏梦枕沉默了许久,那种沉默,近乎于死寂。半晌,他才开了口。
“他果真死在埋伏中了吗?”苏梦枕的语气压抑,声音似有沙哑。他看着季无忧,目光似狼,似是凶恶,眼眶有些发红。
季无忧诧异地看向他,难得有些茫然。
“谁?”
“铠。他遇见白愁飞了?”
“.........”有些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觉得有哪里不对,又好像并没有哪里不对。
季无忧自腰间取出葫芦,饮了一口酒,她寻思了一下,该怎么说,苏梦枕却又说话了。
“前辈想知道的,我已悉数告知,那我想知道的,不知前辈能否不吝解答。”苏梦枕的语气已经恢复了正常,显得极其镇静。苏梦枕在面对越危险越不好的境地,越能保持冷静与镇定,这是他的一个特质。只有熟识的人,才知这样冷静之下掩藏的岩浆。他向季无忧躬身行礼,礼节还是到位的,被她直接闪过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