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周黍隐瞒来历已经没有必要，但在坦白之前仍需要确定一件事。
于是她问出和第一次见褚子高时相同的问题：“你现在，想不想杀了我？”
褚子高显然记得当时的场景,表情没什么变化，目光却逐渐从流动的海水凝固为坚冰。
若说那时候回答这问题的是沉迷血欲的獠牙,那现在面对周黍的,才是真正的獠牙统帅。
他用目光紧咬着周黍的眼睛,缓缓道：“见到你之前,想；见到你之后，不想。”
从自然獠牙起,如何与自己和人类相处,便成为獠牙们需要面对的第一个问题。
他们中既有出生便带着蓝眼睛的,也有在成年前因为生长发育而从黑眼转变为蓝眼的。
前者血统更纯，力量更大，数量更加稀少珍贵，能为人类做更大的贡献。
但相应的,也有可能造成极大的损失。
褚子高是前者，不仅拥有最强的獠牙血统,还少见地具有以往獠牙不太具备的智慧。
他的父亲经常引导性地发问：“你认为獠牙的忠诚是什么？”
“獠牙这种生物，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当变异兽彻底消失,獠牙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
“你对血主怎么看？”
“如果你非常不幸地找到了血主,身体和精神都被束缚，准备怎么办？”
血主始终是獠牙无法回避的问题。
褚子高那时候刚过十岁，天性桀骜又无所畏惧，毫不犹豫地回答，獠牙的忠诚只给人类这个整体。
獠牙的存在是为了消灭变异兽，若人类不再需要,獠牙终将湮灭在历史中。
而血主，是早期人类为了将獠牙引向正途而设置的存在。
褚子高不愿意有，他骄傲道：“我不需要。”
他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和全部意志，所以不需要血主这样的存在。
父亲笑道：“没有尝试过，就不要说大话。”
褚子高想了想到：“我能克制一切渔网，不跟任何人肌肤接触，杜绝接触可能存在的血主。”
如果某一天，他沦落崩溃为人类的隐患，也能毫不犹豫地自决。
父亲没有对他的回答进行评价，只拍拍他的头说，世上从来没有最正确的答案，只有最合适的处理方法。
而更多时候，现实都不会如人愿。
现实确实不如人愿，周黍出现了。
褚子高不认为这是意外，獠牙统帅身边几乎不可能有意外，对方显然将林烨的弱点研究得透彻，而他的手软也没有辜负对方的预判。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将精神分割成两部分，一部分沉沦疯狂，一部分冷静自持。
褚子高放任一半的精神沉沦，千里跋涉，嗅着周黍的气味抵达四槐树镇。
如果她是某人用以控制他进而控制巡夜军的工具，那时的獠牙便是最好的鱼饵。
只要对方咬钩，当场和那一半獠牙完成最终适配，那他便能顺藤摸瓜地拉出对方全部人手，再用清醒的一半将之暴力铲除。
然而周黍的反应却出乎他的预料，不仅对他臣服的无动于衷，还很抗拒，甚至基于恐惧提出了卖血的折中交易。
表现得对他无所求，更对幕后的一切一无所知。
褚子高一开始不认为自己的判断错误，也许是对方足够狡猾呢？
可周黍拒绝他不是一次，而是两次三次，到现在依然如故。
一步步到现在，他终于能确认两个周黍的不同。
不是敌人，是朋友，比朋友更亲密，无时无刻不吸引他的目光。
不仅是外显的血欲，还有藏在精神图景里的另一半，总忍不住将眼睛投过去，看她还能做出些什么。
褚子高捧起周黍的脸，舔掉她脸上的血痕：“你不是她！”
獠牙统帅的承诺，显然比藏在暗处的阴谋者更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