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半,范葭把夏天留在了机要秘书处办公室的门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夏天后,整理好军帽就匆忙离开了。
夏天双手推开了机要秘书处的办公室大门,四台打字机同时响起的“咔咔咔”一顿一顿有节奏的打字声是那么的清晰。
另有一名工作人员正在大力按着部队的印戳。
“优待阵亡烈士家属抚恤通知书”……
为国捐躯、永垂不朽……
夏天瞬间闭了下眼睛。
有打字员回头看向夏天,夏天没有任何言语的手持记者证给他看了看。男兵没说话,递给夏天几张纸,那上面是牺牲战士的详细名单。
夏天深吸口气才接了过去,找了个空座位,在“咔咔”的打字声中开始翻阅抄写。
她从没有过像今天一般认真地书写每一个字,她就像刚刚学会写字一般,每一笔、每一划都在尽力、尽自己最大的力量……
窗户上影射过来的斑驳阳光照在她的军装上,当她提笔写到“李彤”俩字时,手中的钢笔就像不听使唤了般在颤动,钢笔里的墨水污了“李”字,泪滴掉在了“白纸黑字”上。
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是憋着眼泪流出的鼻涕。
她吸了下鼻子,突兀的声音响起,有一名女兵停下了打字的动作,抬头看向她。
夏天慌乱地用两手一会儿捂眼、一会儿用手心擦鼻子,她错乱地解释着:“看我、真是的……没事儿……我再重来……马上就好,你们等名单吗……”她根本不清楚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女兵摇了摇头,示意她们不需要那份名单,又若有所悟般站了起来,取了办公室里的毛巾递给夏天。
夏天侧过憋着涨红的脸,给了人家一个后脑勺说了声“谢谢”。
中午午休时分,其他人都去了食堂,而夏天却仍然认真低头写着人名。她现在正书写的那一页,已经誊写了三次。
办公室里寂静到能听到外面的知了声……
夏天双手合十、放在鼻端。办公室里顷刻流淌着一声长长的叹息,感念、遗憾,他们在人世间走了一圈儿,留给还活着人有美好、以及压在心底沉甸甸的伤痛。
她站了起来。叠好这几张誊写好的名单揣进衣兜,走到打字机前、拿起那一张张上面印着两个红旗飘扬的通知书看了看……
犹如进来时,她双手用力拉开机要办公室的大门,透过走廊的玻璃窗,她看到了几个男兵在争抢篮球。看到有人被罚围着操场跑圈儿,那么生动,那一张张笑脸那么鲜活。
她拽了拽衣襟,走了出去。
“夏天?你怎么来啦?你不是……?”
“王姐,听说你也去灾区了,一切都好吧?”
王红娟耸耸肩:“腿有点儿小伤,光荣,没事儿。最近两天我们忙坏了。别人回来正常整休训练,我们呢,倒更忙了。”
两个人边走边聊。说说近况。多数时候是王红娟在告诉夏天,打听夏天的情况时,夏天也都是一语带过,没有多谈的意思。
“我想去医院看看来着,可你看……呵呵,午休都在看材料,不好意思啊夏天。”
夏天摇了摇头笑了笑:“范主任已经把大伙的心意告诉我了,谢谢你们。”
“嗳?你听说了吗?那个谁,小郑。”
夏天低头笑笑:“您说。”
王红娟往耳朵后面掖了下头发,先是琢磨酝酿了一下才开口告知:
“她升职前景不如从前了。这次李主任叫她去。她拒绝了。”说完看了眼夏天的反应,发现夏天并没有幸灾乐祸,之前什么样,听完后表情未变。继续加砝码八卦:
“结果第二天来上班一瘸一拐的,估计是在娘家被罚跪了。她不仅自己不去,还搅合别人,呵呵,不过我是听说的。”
夏天没那种心气去笑话别人,侧头看看王红娟:“那王姐机会更大了。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