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窝着个小小的人形。
黑, 又瘦,裹着一身破烂的衣服趴在角落里,半天也不动一下, 像是死了。
卖馒头的摊主用力地在他肚子上踢了一脚,那小孩抽搐一下, 却一声不吭,死死护着怀里的东西。
摊主啐了一口, 骂一句“杂碎”, 恨恨走了。
过了好久, 那人形终于动了动, 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费力地靠在墙上, 剧烈咳嗽两声。
还真是杂碎。
他有姓,姓程, 没名, 可不就是个杂碎。
小孩抬起青肿的手背蹭一下破了的嘴角, 稚嫩的脸上竟是面无表情。然后他两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慢慢从怀里掏出那个雪白的馒头。
熨在怀里, 还热着,蒸熟的白面发出甜蜜的香。
小孩天生冷淡的脸这才露出变化,眼中透出渴望, 用力咽了咽口水。为了抢这个馒头,他差点让人打得命都没了,此时却只看了, 明明已经饿到了极点,却没吃。
他就那样盯了好久好久,巷口那辆马车也停了好久好久,终于,车里的人按捺不住,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小孩死死盯着手里的馒头,忽然,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绣工极精细的缎靴,顺着向上看,是一身华贵绸袍,看着就非富即贵。
那人背着光,小孩看不清他的脸。但他本能地觉得这些有钱老爷都是混蛋,因此并没有说话。
那人却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温和笑问:“怎么不吃呢?”
小孩稚嫩地蹙起眉。
他从生来就苦,还不知道怎么笑,倒先学会了皱眉。
“你很饿了?”
小孩嘴角有伤,说话不利索,冷漠地扫他一眼:“明天吃。”
那人扬了扬眉:“为什么?”
“忍到明天,”小孩说,“今天就赚了。”
那人大笑起来。
笑完,冲远处招招手,从下人手里接过一个热腾腾的包子,递给他。
“跟我走,不用吃馒头了。”
到底是孩子,肉包子的香味顺着鼻腔往里,饿了三天的肠胃几乎快要打结。他眼睛都直了:“为、为什么?”
那人不说话,把包子按到他嘴上:“吃,吃完了我们走。”
肉香味直窜入鼻,咬下去的那一口几乎是本能。
那人满意地看着小孩狼吞虎咽,拍拍手站起身,问身后人:“这是第几个?”
“回陛……回大人,是第七个。”
那人点点头,对小孩道:“从今以后你就叫七。”
小孩噎得满脸涨红,懵懂地点点头。
程七。
从那天起,他的确再没饿过。
但却有无数次在梦里回到那天,他打掉嘴边的包子,继续饥一餐饱一餐地流浪。
—
刀锋划破幼嫩的皮肤,自上而下,一条长长的竖线。
然后是漆黑的房间,散发着致命香气,黑暗无边宽阔,痛苦如影随形。毒素弥漫在空气中,让人痉挛着撕裂,撕裂后再生。
身边不断有**撞在地面上的声音。
有人疯了一样撞击着墙壁,发出垂死的尖叫。
程漆咬牙盘腿坐着,双眉紧锁,额角湿了一片。双手攥成拳,手背青筋暴起,竭力忍耐着凌迟般的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终于爬出那个房间时,看着身边寥寥无几的孩子,心中已经没有一丝愤怒和不甘。
活着就好了。
活着,变强,总有一天他能逃。
后来,他胸口那条伤痕变得漆黑。
他有了个新名字,叫做北楼。
—
后来,他认了字,读了书,把名字换成漆字,漆黑的漆。
他用了刀,杀了人,越来越狠。
终于在十三岁的时候,带着一身伤,逃了。
捡走他的是个面慈心善的老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