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勉强可以遮风蔽雪的小客栈里,织巧收拾干净了一间客房,又铺上了带来的被褥后,才让黄雯扶着沈非念躺下去歇息。
客栈下面有吵吵闹闹的人声,多是逃难的难民挤在一楼的大堂里过夜。
织巧往下看了一眼,说:“黄雯,你在这里照看着姑娘,我下楼弄点吃的上来。”
“人多手杂,你当心点儿。”黄雯叮嘱道。
织巧点了点头,下了楼往后厨走。
在一众蓬头垢面的难民里,织巧干净清爽的穿着打扮就显得格外扎眼了。
她在厨房里就地取材地做了两个小菜,又给了客栈掌柜一些碎银子,让他蒸几锅馒头分给外面的难民。
客栈掌柜夸她小姑娘人美心善,必有福报。
——如果沈非念醒着,以她对人性的通透知悉,她必会提醒织巧,连楼都不要下,更不要给他们分馒头。
就算不得已要抛头露面,也得让沈澜弦这个男人去。
就在织巧他们在房中吃着简陋的饭菜时,外面突然吵嚷起来,间或能听到掌柜的声音。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这只是一个小店,真的没有多余的粮食了!”“救命啊!”
黄雯放下筷子,走到窗边,揭开一丝细缝儿,看到下面的难民正拥挤着往楼上来。
“不好!”黄雯低呼一声,连忙托了房中的衣柜等重物抵在门口。
凭什么我们饿得饥肠辘辘,你们却能饭足菜饱,还吝啬得只打发我们几个白面馒头?
凭什么我们冻得瑟瑟发抖,你们却能被暖衣厚,竟然敢不下来和我们一起挤在大堂?
凭什么我们穷得一贫如洗,你们却能光鲜亮丽,酒肉臭和冻死骨我们怎不能换身份?
好心未必有好报。
沈澜弦表现出一个男人该有的勇气和胆量,伸开双臂将织巧和沈非念挡在身后,目光死死地盯着门口那已经摇摇欲坠的衣柜。
黄雯冷了眉眼,抽出长剑,剑尖指地,全神戒备。
她跟着沈非念久了,也不愿意伤手无寸铁的平头百姓,可若是他们先动的手,那就怨不得自己大开杀戒了。
房门被撞开,难民一涌而入。
叫嚣着扒了他们暖和的衣服,夺了他们富庶的银钱,抢了他们多余的口粮——这叫劫富济贫,叫正义之举,叫反抗不公。
黄雯浓眉一压,眉目之间尽是狠色,提剑而上!
久不在司恶楼,久不曾开杀戒,久不挥剑染血,她都快忘了,自己曾经是一个下手多狠辣绝情的死士。
都怪沈非念。
竟教会了她怎么做个人。
她的剑寒光凛凛,杀得血光四起,哪怕她竭力避开他们的致命处,也很难做到每一剑都刚好只使人失去行动能力。
难民太多太拥挤,黄雯一边护着沈非念他们,一边又要应对来之不尽的人流,渐渐露出破绽。
沈澜弦见状,回头看了沈非念一眼,轻声道:“你是不是又要怪我了?随便吧,反正也没指望你能原谅我。”
他咬咬牙,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药,往屋顶上扔去。
瓶子撞碎后,里面白色的粉末纷纷扬扬撒下来。
众人一片诧异间,他迅速给沈非念喂了一粒药丸,又递了织巧和黄雯各一颗让她们服下。
“这是?”黄雯皱眉道。
沈澜弦神色自若地耸耸肩,“一点致死的毒药罢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可谓是,云淡风轻。
很快拥挤进来的难民就倒地哀嚎惨叫起来,他们只觉五脏六肺像是被什么人拿棍子捣碎了一般绞痛,要活生生疼死去。
沈澜弦扶好翻倒在地的桌椅子,施施然坐下,单手支颌冷眼看着这一地惨叫的人,眼底的漠然叫人心惊。
黄雯自认跟沈澜弦认识也有些日子了,竟从来不知,他的本性如此薄情狠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