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海中,这场暴雨已经连续下了十几日,黝黑的土地上盈着一汪汪浅红的积水,浮肿腐坏的尸体连同灰烬与枯叶都漂浮在这水面上,那些藏在阴暗角落里如尘埃般的微小生命,也淹没在这一片汪洋当中。
天空昏暗,层云如墨,些许浅色的流华在半空中飞舞,封印的裂缝中泄出丝丝缕缕的混沌魔气与幻海之雾交融在一起,在头顶盘旋不散,众生的哭嚎声从封印裂开的那一日起直到今日也没有一刻停息。
楚桑坐在碎石堆上仰头看着这片仿佛要压下来的灰暗天空,冰凉的雨丝落在他的脸上,他抬起手,随意地抹了一把,低头一看,掌上全是血水。
他甩了甩手,叫了星如一声,然而许久没有听到他应声,他转过头去,就看着身边的星如已经睡过去了,楚桑抿着唇无声地笑笑,稍作犹豫,便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盖在星如的身上。
星如皱着眉头,嘟囔一句,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楚桑从碎石堆上跳了下来,脚下踩着水洼,溅起许多泥点与浅粉的水花,落在他的衣摆上,他也不在意。只是低下头,俯视脚下土地上忙碌的虫蚁,神色有些恍惚。
那人曾经盼着他就像这些蝼蚁一般庸庸碌碌地了了一生,可他偏偏没有如他的愿。
过去的很多时候,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在这无情海中蹉跎了这么多年,明明刑罚早已结束,他早应该离开这里开始新的轮回。
这些日子他将这件事细细地琢磨了一遍,倒也有些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他早已没了肉身,一旦脱离无情海,便要立刻投胎转世去。
只是开始新的轮回,意味着忘记所有,那时候他便不再是楚桑了,那轮回与否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笑了一笑,天空飘下细雪,映着无数的流光,好像飞下一片银白的萤火,楚桑长长的睫羽上迅速凝结出一片雪白的冰霜,他仰头看天,天魔封印上的裂缝又延伸几分,雨雪纷飞,季节颠倒,荧惑守心,无情海中的众生恐怕也撑不了多久时间了。
楚桑的发顶肩头很快就覆了一层薄薄的雪粒,他有些恍惚地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具冰冷的石棺当中,被永远地尘封在那座深谷之中。
不远处,许多入魔的妖物都在暗中悄悄打量着他,从楚桑来了无情海的那一日起,他们就对他的神魂十分垂涎,奈何这位楚公子实在是太能打,这么多年来他们被他压制得死死的,后来更是又来了一位星如公子,这两个人联起手来造成的伤害简直是加倍的。
现在他们好不容易入了魔了,对楚桑的神魂不禁又生出了几分别样的心思来。
然而这些魔物都是怂包,等楚桑回头看一眼,他们立刻哆哆嗦嗦起来,即使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魔物却依然记得这位楚公子打人可疼了,被他这么冷冷地扫了一眼后,连忙收起手中的法器,悻悻退后。
楚桑嗤笑了一声,抬步向着封印处缓缓走去,与其要等着天魔封印彻底破开的那一日与无情海中的众生全部覆灭于此,倒不如他先祭出神魂修补了这封印,或许对星如来说还有一线转机。
他飞身而上,数十道劫雷劈落在他的身上,皮肉绽开,鲜血淌下,他闷哼了一声,脚步没有停止,飓风携着千万道紫色的闪电,一时间将天地照得极为明亮,他的身影在这亮光中凝固成残缺的墓碑,他闭上眼睛,千年前的往事如同这铺天盖地的浩漫劫灰,纷至沓来。
他生于大齐天安九年的六月,是楚令衍的第一个孩子,然他生母个爬床的舞姬,深得楚令衍的厌恶。
四岁之前,他一直被养在楚令衍的身边,在这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楚令衍就只有他一个孩子,他虽然看不上他的生母,对他倒是十分疼爱。
只是从他四岁的生辰过后,楚令衍待他就渐渐冷淡下来,他也被送回了他生母的身边,在那一年冬天的某个晚上,他的生母染了恶疾去世,他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