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穆明珠能查清账目,虽然也因为穆明珠乃公主之尊,身份摆在这里,底下的人不敢跳的太厉害;但最关键的还是穆明珠自己有能力,不怕得罪人,又有方法,真能查明白。
这些皇帝穆桢都清楚。
皇帝穆桢更清楚的是,上庸郡这一战已经榨干了朝廷最后一点余粮,也用尽了穆明珠私人目前可用的全部金银,接下来伤亡将士的抚恤资财,必须得从别的地方想办法了。
朝廷这入不敷出的局面,绝对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如果不改变,那就是坐以待毙。
皇帝穆桢以手指压着奏章上最后表示每年差额的数字,低声道:“明珠以为当如何行事呢?”
穆明珠早已想得透彻,此时镇定道:“士庶之别,不可继续下去了。”
士庶之别,从来犹如天堑。
皇帝穆桢闻言吸了口气,眯起眼睛看向穆明珠。
穆明珠不慌不忙,条理分明道:“这些年下来,朝廷财政从曾有盈余到如今入不敷出,表面上看是因为越来越多的耕农依附于豪族世家,朝廷这才少了税收。但从根本上来讲,是因为士族都可免税,依附他们的百姓也得以免税。豪族世家越来越壮大,朝廷却越来越衰微。长此以往,所谓的朝廷,也不过会是门阀之家的掌中玩物罢了。”她的话说得极为大胆,也极为刺激。
皇帝穆桢面色一沉,慢慢道:“这道理朕并非不知。八年前的却籍之乱犹在眼前,此等事如何能不小心?”
皇帝穆桢所说的“却籍之乱”,乃是在八年前,朝廷负责财政的官员早已察觉了这不详的趋势,如果朝廷不加限制,那么税收将不够敷衍用度。所以为了增加税收,朝廷决定清查户口——重点是其中通过不正当手段,买了士族身份的庶人。因为士族免税,免徭役;庶人却没有这样的待遇。随着庶人中出现的富商豪族越来越多,他们也希望能获得如士族一样的待遇,因此通过手段,更换户籍,获得跟士族一样的待遇。然而随着他们一去,交税的百姓更是越来越少。
朝廷本意是把这部分人清查出来,仍旧要他们纳税。
谁知道这政策没出台多久,南徐州、东扬州等人都有人发动叛乱,而且短时间内就聚集起几万的从众,都是因却籍政策,而不得不恢复庶人身份的富人。
朝廷派兵平乱,劳民伤财,好不容易平息了叛乱,这却籍政策也就不了了之。
“母皇可曾想过当初却籍变革,为何会引得一时间多处叛乱?”穆明珠轻而冷静道:“朝廷当初既然发布这则政令,自然不曾预期会发生叛乱。”
在朝廷看来,原本就是这些人篡改户籍、触犯律法,清查之下,更改回去岂不是理所当然?
“那是因为,士庶之别,本就不该。”穆明珠自后世而来,对于平等的理念更能理解,恳切道:“寻常百姓倒也罢了。但是那些已经富了的庶民,忍不住就要想凭什么士卒不必纳税、不用服劳役,而他们哪怕用钱买着换了身份,还是为朝廷所不容呢?人心中有义愤,叛乱自成。”
皇帝穆桢悚然一惊,上下打量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儿,沉默半响,似是在咀嚼她这番道理,良久回过神来,指着身边的石凳道:“坐下来讲。”
穆明珠便斜签着身子,在皇帝身边坐下来,徐徐又道:“从前士庶天壤之别,根本是因书籍贵重。普通百姓根本难以接触到书籍,更无从学习。可是这一点自太|祖时已经打破,新纸面世之后,书籍可以大量刊印,虽然仍旧是贵重之物,中富之家却已然能够负担。又有朝廷举措引导,因而有了南山书院,有了寒门官员。这本是一条很好的路。可惜没能彻底走下去。”她是子女,自然也不好当着母亲的面,说已故父亲的错处,况且政局变化也是诸多因素影响,非世宗一人之责,“其实寒门学子经南山书院,出仕为官这条路,已经打破了士族原本的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