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官印便起身,叹气道:“既然是殿下所愿,那下官也不好再劝。殿下于城中有什么所需,只管派人来寻下官便是。”
“好。”穆明珠眸光淡淡,笑着看他退下去,回过神来,这才转向侧室,道:“出来吧。”
齐云撩开珠帘,从侧室走出来。
穆明珠笑睨了他一眼,问道:“听得可清楚?”
齐云脚步一顿,抬眸看她,不知她为何忽然像是恼了。
“下次臣堵上耳朵。”他轻声道。
这本来是很冲的一句话,但又是个实际的解决办法。
穆明珠哭笑不得,摇头道:“齐云,你这张嘴可真是抹了蜜。”便抛开闲谈,要他近前来,复又看着扬州地形图细论起焦府之事来。
两人谈论了许久正事,直到掌灯时分,齐云从退下。
是夜,已是子时,整个金玉园中静悄悄的,公主殿下也已经安睡。
齐云房中却还亮着灯。
少年静坐房中,小心打开了一只紫檀木匣子。
匣子铺着金色的丝绸,绸缎上躺着的正是公主殿下亲手所编的那只茉莉手串。
过了三日,茉莉花已经枯萎泛黄,可是匣子打开那淡雅的香气仍是丝丝缕缕飘起来。
那香气宛如隔了近十年,从他记忆中而来。
今日公主殿下说,她与他九岁初遇,即便没有男女之情,却也有几分面子情。
其实她不知道,他与她的第一次相见,比她所说的还要早。
那一年他刚满七岁,母亲陪着父亲北上,据说父亲是要领兵去抵御鲜卑异族的入侵。他同年迈的祖母一同,生活在繁华的建业城中。如所有七岁的小郎君一样,他淘气爱玩,读书习武之余,也总想着躲会儿懒。直到那一年的仲夏时节,家中忽然来了许多陌生的官兵,他们扶着两口黑色的棺木入了府中。祖母一见之下,便软倒在地,悠悠醒来后搂着他只是大哭。
关于那天的记忆乱糟糟的,许多人来了,又走了。
至入夜时分,他终于明白了大人们口中的意思,原来那两口黑棺木里躺着他的父亲与母亲。
威严教他握刀的父亲,慈爱为他穿衣的母亲。
他永远失去了双亲。
夜里,来到家中的许多人都走了,忽然又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个有些慈祥的妇人。那慈祥妇人见了他,便叹了口气,问他几岁了,叫他好孩子。后来那慈祥妇人与祖母关起门来说话,院子里站了许多不敢喘气似的人,黑夜里像一只只鬼似的。
他逃出去,躲到小花园的花丛里,这才闷声哭起来。
“你还要哭多久?”忽然一道小女孩的声音从花丛外传来。
他吓了一跳,忙站起身来,却见是个粉雕玉琢的女童,穿一件淡金色的裙子,正歪头瞅着他,一双眼睛亮闪闪的、仿佛已经看了他很久了。
他背过身去擦干泪水,道:“我没哭。”男子汉怎么能哭呢?谁杀了他的父母,将来他便杀回来报仇便是,总之是不能哭的。
那小女孩点点头,也不知信了没有,问道:“你是这府上的小郎君?”
他觉得丢脸,不肯认,道:“我不是……我、我只是个仆人……”
“你在府上受了委屈?”那小女孩倒像是极关切他,又道:“谁欺负你啦?要不要跟我回家?我们家对仆人很好的。”
这里就是他的家,他自然不肯去。
那小女孩小大人似得叹了口气,忽然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到他面前来,道:“我不是有意要打扰你的,是见这里茉莉开得好,过来摘花的。”她摊开手来,小小的掌心堆满了莹白馨香的茉莉花,“喏,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