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入秋, 早晨的天气有点凉,江轶在外面套了一件薄款的军绿色夹克,驾着车朝另一个区的墓园驶去。
去墓园的路上, 江轶开车经过一家花店,把车子停了下来, 要了一束香水百合。
她把花放在副驾驶座上, 驾着车在前往郊外墓园的公路上行驶。窗外的风景不断流逝,太阳穿梭过浓郁的云层, 探头出来。很快,阴郁的天空被灿烂的阳光所取代,一派秋高气爽。
江轶看着窗外亮起来的天空, 偏头看了眼迎着阳光开的很灿烂的香水百合,脑海里滑过这么一个画面:
似乎是某年的母亲节,她扒拉在妈妈的腿上,问她:“妈妈喜欢什么花?”
妈妈没说话, 只是抿唇看着她笑。江轶和她撒娇, 摇着她的腿软乎乎地说:“求你了, 说嘛说嘛。”
妈妈伸手,揉着她的脑袋笑了一下, 说:“让妈妈想想啊, 应该是,香水百合吧。”
那天下午,江轶把笔盒里攒的钱拿出来, 偷偷去了花店,买了一小束香水百合回来。
明明过了很多年,江轶还是记得妈妈收到那束百合的神情,有些缅怀又有些惆怅。
现在回想起来, 江轶大概明白了为什么妈妈那时候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因为江琼华的信息素味道,就是香水百合。她的妈妈,喜欢江琼华。
妈妈住院的那段时间,江轶时常去花店要一朵没那么好看的香水百合,天天变着法的插在花瓶里。那时候,她还闻不到江琼华的信息素味道,如果能闻到,她估计会更加讨厌江琼华。
她的妈妈那么好,凭什么江琼华不喜欢。不但不喜欢,有可能还觉得她是累赘。
似乎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只要自己在意喜欢的人没有得到别人的好好对待,就会愤愤不平,甚至讨厌那一个怠慢自己在意之人的人。
江轶就是这样,所以她少年时讨厌江琼华,讨厌得那么明显。
现在想来,可能妈妈并不希望自己那么做。甚至从她说出那句“我不会让小轶没有妈妈”的是时候,也已经打算好去找江琼华,把江轶交到她手上。
想到这里,江轶的视线逐渐模糊,她抬手擦掉了自己的眼泪,开着车在墓园走去。
车子在停车场停下的时候,江轶下了车,她抱着一束香水百合,按照记忆前往了妈妈的墓地。
她模模糊糊地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墓地,终于找到了埋葬了妈妈的那个地方。当她站在妈妈的墓地前,看到那一行“慈母江文颍之墓”时,眼泪唰的一下就落下来。
就在这个瞬间,她朦朦胧胧地想起了刚出生时的场景。
狭窄的甬道里,有人一人把她往外拖,就好像把她残破的身体从车轮下拖出来一样。不痛,甚至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朦胧之中,她感觉有人把她抱起来,耳边传来的不是什么“快给她做心肺复苏”,“打电话,喊救护车……”“人呢,这孩子快不行了……”
也不是一片慌乱又嘈杂的哭声,而是一个十分爽朗的笑声:“是个女孩子啊,长得白白的,可好看了!”
“你瞧,她是不是特别好看!”
这个声音的主人把她递到了一个女人的手上,她的眼睛还看不清不知道女人长什么样,但能感觉到女人将她抱在了怀里,身上有一股温柔又让人亲切的气息。
女人抬手,指尖轻颤,抚摸着她的脸颊,虚弱地说:“是很白,和那个人一样……”
有人问她:“给她想好名字了吗?”
女人点点头,说:“想好了,就叫江轶吧。轶是那个车失轶。”
医生点点头,赞叹说:“轶伦,轶才,她以后一定是个很出色的孩子。”
女人抚摸着她的脸,轻笑了一声:“她会是的。”
在那一刻,江轶明白,十八岁的自己已经死去,她带着前世的记忆拥有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