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着一张张脸,都老了,恍如隔世。何家丽忽然感到一阵心酸,自己穷其一生,竭尽全力维护的家,终于还是四分五裂。何家,现如今进入战国时代,谁都能立一个山头。长幼失序,伦常大改。她这个大姐,在妹妹们眼里,可能只是一个不识时务的大姐。
走出五方。真仿佛洞中一天,世上千年。何家丽心中的那团伙渐渐灭了。“回去吧。”家文对家丽说。
身后一阵吵嚷,家喜又追出来。她不甘心失败。她还要账要算。
家喜指着家丽说:“何家丽!你站住!你儿子欠我五万,你得还。”走出五方,家丽已全无气力,但家喜来战,她又必须抖擞精神,迎战。大街上,她不愿像家喜那样撒泼,只是平静地,“小年借的,你去找小年,你那钱不是我找你的,你别搞错了。”
“你儿子诈骗!”家喜暴跳。
家文说:“行了!你看看你,跟泼妇有什么区别!”说罢,家文扶着家丽往香港街走。家喜在后头追着骂:“何家丽,你儿子是赌鬼!”家丽的眼泪一下下来,骂她,她无所谓,但说到小年,家丽觉得她就是有一百张嘴也无从反驳。小年是赌了,并且赌得家破人逃,妻离女散。家丽的脸掣动着,有泪也无声。家文扶着她快速走,家喜跟了一百多米,终于放弃。
老三、老四、老五还有美心在后头。站着看了一会,也散了。最终,美心的痔疮手术,还是家喜出钱。她老大不高兴,在家里摔摔打打。她跟宏宇说,这个家,她有点住不下去。
宝艺再度开业,情况不如以前。但勉强可以维持,家艺算着,可以熬到退休。枫枫上了大专,就在洞山,专对矿务局系统,她打算毕业之后找找人,把枫枫安排在矿务局。有个铁饭碗。
家欢又去找过家丽。想让大姐帮忙跟秋芳说说。家丽不计前嫌,确实也问了问,但主要丽侠不肯合作。最后只能作罢。
五方过后,几姊妹的关系更不比从前。对老三、老四,家丽不好不恼,她们只是一时为利益所牵引裹挟,那天过后一直也有些后悔。家丽更加深刻认识到,这年头,即便是姊妹妹之间,要想真处得好,德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必须真有实力。小年远走,她和建国退休,只有一个小冬在监督所。他们的实力大不如前。然而家丽始终懊恼的是,谁都会老,但不是越老,姊妹们越应该抱团吗?家丽也曾反省自己,跟美心合住的时候,是不是太苛刻了,吃得差,简朴。但多少年都这么过来的,你让她铺张,她也铺张不起来,何况家庭负担也重。小冬到现在没结婚,马上也买房子。因为小年涨了家里不少钱。小冬始终觉得自己吃亏。一直抱怨。家丽和建国打算在淮河新城——算近郊,帮他入手一套。
何家欢到底没创业起来。股市过了**,进入低谷。灾得一塌糊涂,这二年碰都不能碰。方涛的车队倒是大发展。缺一个会计,家欢帮他们算账,当“总会计师”。再加上国庆路一线不少各体户的账也找她算。一年下来,何家欢也能挣不少。翻过年,家欢也成立了自己的会计师事务所。人到中年,算再度稳定。
光明依旧不怎么回家。忙着考研复习。这些年都是偶尔五一或者十一回来一次,再就是过年蜻蜓点水的那几天。家文没有办法。她可以接受老范,她有了新的家庭。但她无法逼迫光明接受。因为离家太久,光明也逐渐不能适应家里的那个小屋,离马路太近,回来容易睡不着。小范的女儿妮妮开始上小学。在洞二小,厂里天天有大客车过去接送,所以妮妮还是放在老范这带。家文费点心。高中的底子还在,她能够辅导妮妮的作业。老范也来辅导,但每次成语填空,他都给了错误建议,妮妮按照他的指示办,总会得到老师给的一个大红叉。妮妮很不认可老范。妮妮在学校人缘不错。这年过生日,她收到好些贺卡。家文坐在旁边,陪她随便翻着。忽然,她看见一张贺卡上的落款是:李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