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事办得简简单单。大老汤的两个弟弟二老汤、三老汤来主持,为民、幼民、振民三个儿子连带孙女汤小芳一同跪在灵棚口,迎来送往。这些年,汤家三兄弟之间的往来也少多了。各人都有各人一大家子,忙忙叨叨的。大老汤的病,二老汤、三老汤也都有,只是占个年轻,没那么严重。但老大的死多少也令他们警觉。大老汤的死因也是个谜。按照病情发展,怎么着总能再耗几年,可这突然暴毙,令人狐疑。
按照美心从刘妈那打听到的说法,很有可能是自杀。大老汤已经全盲,他的世界一片黑暗,再加上各种并发症连带冒出来。他不想活了。吃了一大瓶红糖。
家丽去了汤家。其他几个妹妹和大老汤的冲突已经不多了,只有家丽,从小就是帮着父亲常胜,和大老汤战斗。在她眼里,大老汤是永远不死的反派。谁曾想现在也死了。
家丽握着白菊花,站在为民面前。他们也好久没见面了。不可思议,半辈子就这么过来了。老一辈都死了。过去的青春往事,好像发生在上一辈子。
见家丽来吊唁,为民挣扎着起身,跪太久,腿已经麻了,本来一只脚就不方便,起来了也摇摇晃晃地。家丽连忙扶住他。
两个人对望着,什么话也不说。
两家的家长都已经去世。如果他们晚生几十年,或许可以在一起。家丽尴尬地,“多保重。”
秋芳从里屋出来,招呼着客人。见家丽来,连忙上前,“阿丽。”家丽也不知道说什么,站一会,走了。
幼民和他那个大河北老婆坐在院子口收钱,人到得差不多,幼民老婆蘸着口水点票子,小声嘀咕,“怎么才这么点,爸的人缘真是……”幼民不解,“平时也送出去不少人情,都他妈是肉包子打狗,现在人也坏掉了。”
院子以外,汤振民和刘小玲躲在单元楼梯口下面。
振民握着打火机,嘴上叼着烟。
小玲捏着根烟,打着了,振民把火送上去。点着了。小玲猛吸一口。用劲过大。咳嗽。呛得眼泪水直冒。
小玲捏着烟屁股,嘀咕,“香烟香烟,香在哪?你就胡八六扯(土语:乱讲)。”振民沉稳地,“这可是进口烟,不是供销社的都弄不到,再来一口。”小玲试探性地,又来一口,振民在旁边指导,碎碎念说往里润往里润。小玲轻轻地,烟雾在呼吸道走着。似乎顺溜些。再试第三次。好多了。
刚进冬天,何家喜投考印刷厂的成绩出来了。就是智子代考那次。考了个第一。榜上头名。按理来说铁定录取。
其他家长不干了。谁都知道,何家老六是个不学无术的女孩,怎么突然就智商大增,当了状元?太可疑,太不像话。好几拨人去闹,结果生生把这事搅黄了。何家人瞠目结舌。
老太太道:“这个智子,就是太聪明了。”
家丽道:“不是她聪明,是考得的这些人都是傻子,矮子里头出将军了。”家文和卫国也觉得略显尴尬。智子的确尽了力,贡献了智慧,只是偏偏起到了反效果。事后,春荣的爱人鲍先生也知道了这事。闹是没闹,他只是一笑,“不愧是我鲍启发的女儿,聪明,真聪明。”敏子不服,“这种考试,闭着眼也能考满分。”惠子揶揄,“老三就是逞能,平时考试没见怎么样,这回倒大显身手。”惠子和智子一样,都在机床厂工作。智子听了,并不多言,她忽然意识到考试其实是一条出路,她并不打算一辈子待在机床厂。
家喜的工作仍旧是大问题。
一个家坐在一处商量。建国的意思是,过年再找找路子,先安排着,没有国营的先干着集体的,没有正式的先干着临时的。家丽道:“蔬菜公司和酱园厂马上要新开一个商场,就在淮滨大戏院旁边,五一商场。等开了,肯定要招营业员,过年先找找领导,打打招呼排排队,就是老六年纪可能不够。”
家喜连忙,“我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