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能做主!”汤婆子豪放,又拍刘妈一下。肩头一沉。她又问秋芳,“孩子,你什么意见?”秋芳红着脸,不说话。
“妈!”为民不得不揭竿而起,“你这是封资修!荼毒革命青年。”汤婆子道:“儿子永远是儿子,你老子在这呢,注意你的态度,社会主义也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时候都不会落伍。”
汤为民往外跑。幼民拉住他。
秋芳脸上实在挂不住,带着秋林先撤了。
汤婆子还在说什么大人的态度确定了,小孩子们慢慢相处,不着急先这么定都还年轻……刘妈只好应付着,好容易告辞。
晚上躺在床上。大老汤责怪老婆,“你也太心急了点,赶鸭子上架。”汤婆子哼了一声,“不急?再不急你儿子就要犯下大错。”大老汤不屑,说他能犯什么大错,毛头小子。汤婆子哼了一声,“跟你犯一样的错。”
“怎么又扯到我身上。”
“你不是喜欢那么刘美心么,见到人家眼珠恨不得长到人身上去,拔都拔不出来。”
“污蔑!”
“我跟你说你儿子有点想跟何家老大处朋友你信不?”
“什么?!”大老汤惊得坐起来。
“苗头,有这个苗头。”汤婆子道,“所以我才使出这招先下手为强,一来秋芳这丫头确实优秀,二来也纠正纠正你儿子的错误路线。一个萝卜一个坑,咱们有了儿媳妇,何家老大就别想了。我老天,那丫头,她要真进门,你我还有好日子?”说着,汤婆子碰碰大老汤的胳膊,“你想不想另一条胳膊也废了?”
大老汤打了个摆子。
汤婆子道:“八成是下放时处上的,你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立场不鲜明。谁跟他一头的他永远分不清。谁娶了何家老大,整个家不被她搬回娘家我不是个人,那下面沥沥拉拉那些小的。整个一窝耗子。”
那一夜,张秋芳坐在床头,狠狠哭了一通。汤婆子的突兀,妈妈的批评,她都可以不在意。但她在意的,是为民的表情,那种在饭桌上,着急,厌恶,急于想撇清,不愿意跟她扯上关系的表情。从那一刻开始,她百分之百确认,汤为民是不爱她的。就为这一点,她就能流出一条河的泪水。她少女时代的梦幻一夕破灭。她曾经在日记里写满他的名字。她还恨自己,恨自己忘不了他,戒不掉他,就算他不喜欢她,只要汤家愿意,只要他肯妥协,她还是会答应跟他处朋友。
她忽然想起排练时为民跟她说过的一句话。“兄妹开荒,那就是一个是兄,一个是妹,标准的兄妹,不能产生异性的感情。”
指的是他和她,只能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妹妹。不能有非分的感情。可她却觉得,“兄妹开荒”里,哥哥和妹妹是有感情的。哥哥干活,妹妹送饭。妹妹是喜欢哥哥的,将来很可能要跟哥哥在一起,或者根本他们已经就是一堆。这是健康的,社会主义劳动人民的爱情。这没什么不对。但秋芳又不想勉强他。她还抱着一种幻想,有朝一日,汤为民会爱上她的。
可是再见到为民,在路上。两个人都没那么自然了。
“下班了。”秋芳说。
“你也下班了。”为民说。
“那天的事,别放在心上。”秋芳善解人意。
“不不,是我对不住你。”为民对她,总是相敬如宾。
“你有什么错。”秋芳说,“你也是跟着自己的感情走。”
“对不起。”为民翻来覆去道歉。
翻过年,见儿子和秋芳没动静。汤婆子着急。这日,汤婆子看幼民做作业。一检查,一百以内加减法,十个错了八个。
本子一摔。汤婆子拧二儿子耳朵,“脑子呢?”
幼民嗷嗷直叫。
“你哥像你这么大,玩归玩,一道题都不会错!”
幼民长了年纪,嘴巴更会说了,“哥好,哥也不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