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地, 转眼年关就在眼前,往年姜毓还未出嫁的这个时候, 大约是和两三族中姊妹在张氏的房中绣花叙话,或是做一些闺阁里的小游戏度这年前的热闹时光。今岁身在禄王府, 没了一起凑热闹的小姐妹,也没有什么内务要处理, 这愈是临近年关, 便显得府中愈发冷清, 姜毓闲来无事, 便领着下人往府中各处挂些红灯笼, 好歹让这王府看起来有那么几分烟火气。
窗户洞开,给屋内让炭火捂了一天的浊气寻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冷风寒气交互着从外头流窜进书房,吹得桌上正滚滚冒着烟气儿的茶水热气忽的魂飞魄散。
祁衡靠着窗口透气儿, 这一没注意的, 眼见着天色又开始四合了, 不知觉一日就要过去了。
薛阳站在桌前头, 手里拿着一沓密信一张张翻着,嘴里没停地同祁衡禀着:“令州沿岸河堤报了竣工了, 工部也去验过了, 只是咱们的人看了,说河堤里十有七八填的都是破烂稻草,等到明年汛期的时候肯定是撑不过的。”
祁衡的眸里阴郁,明明朝着外头, 可眼里却并没有映入外头的景色,“让人先去收了证据,倒时候看看谁做事儿最得力,再帮他一把就是。”
“是了,”薛阳笑道:“逸王府那里已经查出了端倪,只是叫线报,好像冀王殿下那里也知道了此事,那去验收的工部的人里头,就有冀王殿下的人,想必比起让太子他们严防死守的逸王殿下,冀王那里应该将事情了解地更清楚。”
祁衡的唇角冷嘲地勾了勾,“那就看他们两个谁更争气了。”
自古那个宝座都是可以让人前赴后继地去死的,哪怕朱家的本事再大也挡不住别人对那个位置的窥伺之心,都是皇子,野心这个东西谁没有呢?朱家最大的败笔,大概是没能一早让皇帝在太子之后断子绝孙,现在就算往各王府的后宅院里送人搅和,也晚了点。
冷风迎面吹来,刮地脸上刺刺的疼,晦暗的天幕下,有一个鲜红的点在眼角的余光里晃动过。祁衡的眸光下意识从阴郁里抬起朝远处看了一眼,那水榭里,有下人攀着梯子正在挂灯笼,檐下姜毓裹着狐裘仰着头站在那里,摆着手大约是在指挥左右方向。
祁衡的眼蓦地深了,不同与之前的阴郁,那种深邃是复杂的,留恋,温情,却又挣扎,无奈。那一瞬间有千种说不明的味道在心中划过,可到底都被压抑在了心底,只余下一个眼神的波动,然后浪过无痕。
薛阳翻着手里的密信,窗外的风太大,吹得他手里拿一沓纸哗哗作响,“冀王的似乎与边境外头有些来往,恐怕……”
“半年了吧。”
祁衡忽然道,薛阳愣了一下皱眉思索,这冀王跟外头来往这事儿有多久,这还真是不太清楚。
“回王爷的话,冀王殿下这事情隐秘,咱们的人也是才查出些头绪,还未来得及深究……”
“本王说的是王妃。”祁衡看着远处的人影,眸里的光有些模糊,“她嫁进来也有半年了吧。”
薛阳恍然,没明白祁衡的意思,大概算了下,道:“王爷是七月的时候成的亲,这也年关了,离整半年也没几天了。”
“当初成亲,委屈了她了。”
皇子娶妃,虽然也只是一道圣旨的事情,按制下定过宗庙,那些繁文缛节走要就走半年,那些个事宜也的确要筹备那么久,可他娶姜毓的时候,大概就只准备了一个月吧。
什么事情都是丢给礼部仓促去做的,别说他去过问,整个禄王府恐怕都没上过心,只是借个个前院出来成个礼而已。
“王妃说到底是续弦,民间大多也不大办的,而且还是……”薛阳想起太皇太后那事儿,就算是为了祁衡,这手段也真是不大好让人说出口,“难免都从了简。”
呵。
祁衡无声冷笑,是自嘲,人家好好的姑娘,到他这里却成了续弦,这辈子都要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