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王府外停着三四辆马车,亦站着十余人,皆是阮家人,见着阮蘅,欲要上前,可在见到她稍纵即逝的笑意时,无人再敢上前,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只在二人走近时,一众人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见过王爷,见过娘娘。”
阮蘅心口微微一颤,她想过与他们再见的第一幕,可从未料到会是这样的场景,阮蘅抬眼,在李玠眼中得到肯定后,她这才道:“外头冷,都进府里坐坐吧。”
阮家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早先就想过阮蘅会如何,即便是怒恨还是谩骂他们都认,可不想她竟如此平静邀他们入府。
半年不见,阮远征青丝已是半白,整个人似是苍老了十余年,阮蘅有些恍惚,好似自己这一走,便是大半生,他眼中哪里还有往日身为一个父亲的威严,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小心翼翼。
阮蘅避开视线不去看他,“阮大人别站在府外了,您受得住,老夫人的身子也受不住,青云,请诸位进去吃盏温茶吧。”说完,她便走入府中。
不疏离,可处处仅是待客之道的淡然。
“老身就不入王府了,多谢娘娘美意。”老夫人缓缓走上前,聂氏在一旁搀扶着她,“今日就只是来瞧瞧娘娘过得如何,既然安好,那便好。”
阮蘅脚下步伐一顿,扪心自问,十余年的情感怎可能说断则断,她与阮家即便无血亲关系,可依旧有着羁绊,“我过得挺好的,多谢老夫人挂念。”
老夫人眼眶泛红,往日那个一口一个祖母唤着她的小丫头不见了,半年不见,她沉稳了许多,眼中也不见了纯粹,分明是好事,可她心口却生疼,她年纪这般小,却承受了太多,很难想,在蓉城的这些月她是如何度过的。
老夫松开聂氏的手,走到阮家众人前,缓缓地跪了下来,无人开口,阮家所有人随之一一跪下。
阮蘅心一揪,不自觉就往前走去,“这是做什么?”
“老身心知阮家罪孽深重,侯爷与薛家百口人的性命皆因我儿的利益熏心与自私自利,我儿从小便没了父亲,既然如此,子不教,便是母之过,老身愿抗下所有过责,任凭娘娘处置,如若娘娘因此还不解
恨,我阮家三代皆为娘娘当牛做马,无缘无悔。”
话音一落,身后跪着的众人重重磕了一个头,久久不起身。
阮蘅险些喘不上气,跪着的人是将她推入沼泽的黑手,可亦是养育她十三年的“父亲”与“母亲”,是疼爱她的祖母,是她最疼爱的弟弟……
“老夫人与阮大人还是起身吧,阿蘅只是晚辈,担待不起。所有事都已过去,而我也都放下了。”她攥着手心,一字一句尤为艰难,“可这也并非我已原谅,我只是累了,不想再拘泥于往来的怨恨之中,日后诸位不必再提及此事了,我亦不会为难阮家的,毕竟……我也是托诸位的福这才侥幸留有一命。”
她不是圣人,能面对着他们能做到与往日那般。
如今已千疮百孔,不如都放下。
阮蘅将汤婆子递还给李玠,褪去斗篷,放入他手中。虽只看了他一眼,他便知晓她要做什么,他并未阻止,这是她与阮家之事,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即便要终了,他也不会插手。
阮蘅正了正衣襟,走到老夫人与阮远征跟前,缓缓双膝跪地。
众人惊异,“娘娘!您这是……不可啊!”
老夫人欲要起身去扶她,可阮蘅恍若未见,当着众人的面深深一叩首。
“这一拜,感怀阮大人将我从死门中救回,替我父亲了却了心愿。”
老夫人手落在半空不再动弹,僵直地看着她。
阮蘅直起身,而后又是一叩首。
“这一拜,谢阮家十三年的养育之恩,薛蘅厚得阮家偏爱,无大伤大病之痛,无大悲大怆之感,衣丰食足,安富尊荣。”
四周沉寂,恍若无声,只阮蘅的声音掷地有声,狠狠砸在众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