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时已是黄昏,宣和没有上马车,一个人迎着夕阳向前走,落日余晖金灿灿的洒在他身上,将影子拉得长长的。
主子在前面走,林安也不敢乘马车,只是不远不近地缀在宣和身后,车夫赶着马车比他们还靠后,哒哒的马蹄声中主仆三人就这么走了一路。
不知不觉便出了皇城,西市锣鼓喧阗热闹非凡,几十年前京中便废除了坊市制度,但几个市集仍然是最繁华的交易之所。
宣和站在一旁目送舞狮的队伍远去,这才意识到快过年了,他回想许久终于忆起自己已经吃过腊八粥。
那确实快过年了。
与往年不同,世家大族一改往日的做派,不管有没有收到确切的消息,庆贺都收敛许多。
反倒是平头百姓,对于皇城内的事毫无所觉,该置办年货置办年货,该清洗洒扫就清洗洒扫。
第二日宣和便送裘老入宫,临出府,这老大夫忽然在宣和面前跪下:“郡王爷,草民有一事相求。”
宣和亲手托住他,然而他一个十八岁的大小伙居然扶不起个年近八十的老大爷,该说不愧是大夫?这身子骨果真硬朗。
他一向不喜被人威胁,往日要是有人跪在他跟前说什么不答应便不起来的话,宣和定叫他跪个够。这一次却没有动怒,他无奈道:“裘老有话直说便是,无需如此,这年关底下千里迢迢请您进京,本也是我理亏。”
“草民年纪大了,又没个后人,名利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这一把老骨头,只求落叶归根。”说到最后竟带着几分哽咽。
裘老大夫说完也没有起身,就这么抬头看着宣和,宣和的角度看去,可能看到他稀疏的白发,年逾七十古来稀,裘老已经将近八十了。
这不是现代,不是他曾经活了二十几年的世界,八十,实在算得上高寿。这样一个老者如今却跪在自己身前,宣和怔了怔,也不跟他说虚的:“裘老多虑,只要我活着,必定保您无忧。”随即又笑道:“我还想请您坐镇济世堂,改良药方。”
裘老面色稍缓:“王爷虽非医者,却有医者仁心。”
宣和不知道原书中这位老大人最后为何愿意进京来,不过皇权面前,他确实没有选择的余地,他没有后人,却有弟子师门。
他来时便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宣和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裘老进了养心殿,宣和在偏殿同几位皇子虚与委蛇。
“裘老进京时便有人行刺,不知道是谁不愿意陛下醒。”他说着,视线扫过众人,没看出什么端倪:“柳院使既然说裘老医术高明,几位皇兄可要好生看护。”
宣和不担心他们之中有人下手,路上派人截杀容易,到了皇宫可没那么好动手。
再说还有方公公在,他一手把控着养心殿,皇帝昏迷至今也没出什么岔子。
宣和这样笃定裘老能治,方公公自然不敢怠慢,他和宣和一样,唯一的倚仗就是陛下,须知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是他这样的内侍。
新帝登基固然不会亏待他,但他做了几十年的天子近侍,阁老见了他也客客气气喊一声方公公,出宫他能做什么?
方公公带着裘老给昏迷的君王行了大礼,然后看着他为陛下诊脉。
裘老大夫十六岁随师父坐堂,至今六十年,医术精湛,望闻问切往往只需第一步便可做出大致判断。
如今为帝王诊治却慎之又慎,只是他活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言多必失祸从口出的道理,不问陛下如何发病,只问近日用了何药。
柳院使一一为他做答,他有意让昔日处处强过自己的师兄瞧瞧如今二人的差别,裘老却仿佛不认得他,叫人有力无处使。
裘老大夫诊治完毕便说要施针,太医院众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他身上,圣上昏迷多日,他们不是没想过要施针,只是这是圣上,万一出了差错,没有人担待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