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人——就犹如看似温吞的油锅中进了一滴水,很容易就炸得油星四溅,伤及旁人。
所以赏识人才的主考官,才会让人花三年时间把性子磨稳重再出来考试做官。虽然这样的结果,往往是把锋芒毕露的锐意少年磨成滑不留手的油腻青年……
想到这时,张寿完全没考虑过,他自己也不满二十,等发现不少人朝这边看来,他这才笑呵呵地叫道:“都说纨绔轻浮子往往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所以我还以为今天朱二哥你这是故态复萌,没想到却是冲冠一怒为贤者,和过往截然不同了。可不论如何,打人是不对的。”
那三个南京籍的举人情况不同,捂着脸的始作俑者此时面色涨得通红,另外两个却后悔为了同伴义气,好端端地就陪着同伴到这苏州会馆讨回昔日被辱的公道,结果却遇到了一个根本就不在乎后果,偏偏背景又硬得不能在硬的赵国公府二公子!
同伴被打了这还不算,苏州会馆这些家伙竟然还清一色起哄帮腔,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也跳出来说了一番风凉话,这会儿还出来一个管朱二叫朱二哥的家伙!
然而,张寿到底说了一句公道话——打人是不对的,因而那个捂着脸的年轻举人只觉得自己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时就义愤填膺地大叫道:“没错,你当街殴我,这是逃不过的罪过。凭你是赵国公府二公子还是谁,告到顺天府衙去也是我有理!”
华四爷虽说参加完张寿的婚礼就离开了京城,但华会首却在,刚刚他就是当过和事佬却无功而返,此时见张寿也来了,随行的那个少年竟然还唯恐天下不乱地帮着起哄数落人,他自然是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张寿刚刚那番话末尾到底是责备了朱二一句,他正打算趁机再圆个场,却没想到某个家伙恼羞成怒,竟是说出了那样的狠话。
心道糟糕的他突然瞥见张寿流露出一丝笑意,这下子猛然想起了对方那性格——毫无疑问,和看似不问世事天上谪仙人一般的外貌不同,张寿这人其实是睚眦必报的狠人。他会帮理不帮亲?才怪!张寿从来都是最维护亲友学生的人!
顷刻之间,华会首就下定了决心,他立时一个箭步出来,却是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位应天府来的举人老爷,你刚刚说朱二公子痛殴于你,除却你这两位友人,还有其他人证吗?”
张寿刚刚一出声,苏州会馆不少人就已经认出他来了——而就算是不认得的,问问旁边人,又或者猜一猜,也能大略猜个八九不离十。毕竟,能叫朱二一声朱二哥,而且还这般容貌的人,整个京城只可能找出这一个。
于是,当听到华会首这明显是偏袒到没了边的话之后,人们彼此你眼看我眼,立时就有人哄笑道:“没错,明明是你自己被骂得情急之下甩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怎么就赖上了二公子?这碰瓷也没有这样碰的!”
朱二发现张寿竟然来了,一时就有些着慌,可发现张寿一来就先褒奖了自己几句,继而才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打人是不对的,他哪里不知道张寿是在维护自己,登时喜形于色,哪怕自己打过的那家伙叫嚣,他也完全没放在心上。
果然,下一刻他就喜出望外地发现,随着华会首那露骨的偏袒之词,这苏州会馆其他的人都跟着起哄了。不但如此,甚至还有人大声叫道:“咱们苏州那几位才子正好出去会友了,等他们回来,请他们写上几篇妙笔文章散布出去,这可真是好大一桩奇闻!”
“对对,也请他们出去会文的时候,请其他各府的举人老爷们评评理!”
随着这七嘴八舌的声音,刚刚义愤填膺的那三个年轻举子登时面色铁青。他们并不是今科同一届的,那个挨打的方才是今年的新科举人,其他两个是三年前中举的,不过是陪着同伴来找回场子,据说,人当年被这两个倚老卖老的老举人骂过,心下郁结多年。
谁知道会遇到现在这种棘手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