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御驾亲征的天子即将凯旋归朝的消息。
“听说那番人王子,当初还曾经亲自来过京城,向万岁纳贡过。就是因为看到了京城的繁华,才起了贼心……”
说话的人语气里又是憎恨、又是骄傲,说不出的复杂。
一旁的同伴也跟着唏嘘道:“万岁有上天庇佑,也有容大人、婴公子这样的忠臣效死,把那番狗打得屁滚尿流……”
“是啊,就是可惜了容大人,听说至今也没有醒……”
“万岁爷在容大人的病榻前立过誓的,容大人是社稷之肱骨,泽荫子孙……就算是容大人出了意外,容家还有婴公子呢!”
百姓摇着头,不胜感慨地叙着来自二大/爷家表姐夫带回的闲话。
容晚初却从收到捷报的第一天,就一刻也拖不得地安排着迎接大军凯旋的事宜。
她腹中胎儿已经有近八个月大,虽然一贯养护精心,但仍旧不能避免地生出许多不便。
连阿讷都劝她:“就是从榆关走回到帝都来,也还要些时候,并没有这样着急。”
阿敏不在以后,比起从前的跳脱,连阿讷都沉静了许多,身上渐渐有了些昔年阿敏温柔而缄默的影子。
容晚初拈着朱笔的手悬在半空,半晌微微地翘着唇角,却轻柔地叹了口气。
另一只手停在腹前,轻轻地抚在圆润的弧度上。
阿讷的目光跟着她的手,看着她下意识的动作,不由得沉默下来。
容晚初稍稍失了一回神。
从来相思鸩梦,也如烈酒割喉。
从前一辈子都没有希冀的时候,觉平生也不过如是,更不曾觉得年月难熬,光阴可怖。
如今心里有了牵挂,就生出无边的妄想,连看似短暂的分别,也免不了日日忧煎。
难怪古人都说,相思症候,“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笔尖的朱砂凝而欲滴,容晚初手腕微颤,羊毫舐过砚台,薄薄地抿过一次,重新落在该落下的纸页上。
她柔声道:“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阿讷脚步轻/盈无声地出了门。
因为女主人的孕相而日趋安宁的九宸宫里,前廷的方向却传来一阵稀薄的喧嚣声。
侍女有些惊讶地站了站,脚下微微一转,就沿着回廊往前头去。
身材高大的男人身上覆着征尘仆仆的甲衣,马鞭还挽在手里,正沿着回廊大步流星地走进院来。
玄色的披风在身后飘扬。
阿讷几乎怔住了,忘了规矩和礼节,拔脚就回头往屋里跑去。
身后却有同僚不知从何处钻出来,拉住了她的手臂:“仔细撞了娘娘!”
阿讷刹住了脚,才看到本该在房中安静地披着奏折的女郎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侍女的脸和眼睛一起红了起来,低着头温顺地闪到了一边。
殷长阑进了院门,眼睛里就只剩下那个出现在房门口的女孩儿。
纤细的身体宛如一株幼竹,被风雨摧折过,反而生出无穷的蓬勃生机,只有圆润的肚腹提醒着他,这个他珍重挚爱的、幼弱而聪慧的女孩子,是在怎样的情形下,为他担负了他一生的重量。
男人手中微微一松,乌金的马鞭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满院的宫人内侍都沉默了,连秋风都停下吹过树梢的脚步,槛菊在廊下微微地摇曳,清冷的薄香沾在女郎的衣角发梢。
女孩儿扶着小腹,眼中没有对他忽然归来的惊诧,只是含/着宁谧而澄明的笑意,温柔地注视着他。
修罗场中浴血而行,几番生死目不曾瞬,又自西北边陲日夜不眠不休,一路换马赶回帝都的年轻天子,这一刻心下蓦地忽然松弛下来。
他单膝跪在了地上,小心翼翼地接住了容晚初递来的手。
“阿晚。”
殷长阑仰着头,声音极尽沉哑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