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说重不重的母子之情来同他说话,还以为郑太后看得足够通透明白。
——来的时候他还担心这件事把阿晚卷进来,没想到真正被郑太后在心里担忧容不下殷长睿的,却是他自己。
可惜他还没有这么卑劣!
殷长阑任由她视线紧迫不放,十分讶异地反问道:“母后同为我殷氏子,如何竟有此念?”
他态度十分的坦荡,没有一点避讳、迟疑和回避,郑太后眉峰蹙得紧紧的,目光在他脸上一寸一寸地刮了一遭,确定他并没有一点违心之意,才微微地移开了视线。
桌子底下,扣在花梨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握得太紧,以至于这时候想要放松、舒展开来,却感觉到丝丝缕缕的疼痛。
她点了点头,道:“好,好。”
她目光往门口空旷的光影里落了片刻,又重新转回到殷长阑的面上来,又说了一遍:“好。”
嘴唇边上就稍稍地显出了一点笑纹,道:“皇帝如今想必是智珠在握了?”
殷长阑淡淡地道:“不过如此。”
郑太后微微地倾过身子来,道:“如此奸宦在朝,兴风作浪,更生出废立不臣之心,假以时日,大齐朝堂何时才能太平?”
她眉宇间闪过一丝凌厉狠辣之色,声音低沉地道:“皇帝是千古明君,哀家却不必沽此虚名。”
这话说得杀机隐现,殷长阑稍稍向后仰了仰头,等着她说出后面的话来。
郑太后察觉到了他的避退,不以为意地重新坐直了。
到底还是个年轻人。
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
她心中有一点一闪而过的叹息,想到至今仍然在紫檀小床里昏睡不醒的殷长睿,一颗心像是在胆汁里浸透了,使她注视着殷长阑,沉声道:“睿儿如今伤在头上沉睡不醒,庸医徒误,哀家知道陛下/身边有个国手。”
“哀家愿为皇帝分忧,剪除奸佞,还得宇内晏清。”
殷长阑不由得微微地笑了一声。
这是他坐在这里的第一个笑容,以至于郑太后有些草木皆兵,谨慎地看住了他,问道:“皇帝因何发笑?”
殷长阑淡淡地道:“朕笑此人不愧是国朝肱骨,项上人头十分的金贵,如今尚且暂时寄存于彼,就已经有人为此争竞起来。”
郑太后面色微变。
她还没有愚直到问“是谁”的地步,但关心则乱,这句问话也半噎不噎地卡在了喉间。
殷长阑却站起身来,微微地笑着看了郑太后一眼,道:“但朕与母后有情分在此,自然愿依母后所请。”
他头也不回地往外去,没有多看悲喜之下怔怔坐在椅子里的郑太后一眼,却淡淡地道:“朕体会得母后一片慈母之心,可惜溺子如杀子,母后也要善加珍重才是!”
皇帝的身影已经走得看不见了,连日色都渐渐向西偏过了一大截,瑶翠轻手轻脚地进了门。
郑太后还坐在椅子里没有动。
瑶翠看着她面上的神色,想了一想,还是放重了脚步走了过去,声音低柔地唤了一声“娘娘”。
郑太后有些恍然。
她看了瑶翠一眼,眼睛里有一刹那的疑惑和失望,很快就敛去了,叫了声“瑶翠啊”,就着端坐的姿势稍稍缓了缓筋骨。
坐的久了,肩脊都生出僵硬来。
女官没有错过她那一眼里的情绪,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唇。
她是前头尚宫宋氏精心调/教了快十年的老臣,太明白郑太后是在寻找着她的老师和前任了——自从宋尚宫被送去了浣衣局之后,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郑太后这样的神情。
瑶翠不知道出了什么样的事,让郑太后在这顷刻间竟不由自主地寻找起旧人来。
她只是殷勤而温驯地单膝跪了下来,拿捏着恰好的力道替郑太后捶打、揉/捏了硬/邦/邦的肩、腰和腿,一面轻快而柔糯地道:“娘娘是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