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一日,在场纵然有极为敏感的外臣感受到太后娘娘言辞之中的暗流,却也无从探寻内里的汹涌。
容晚初抬起头来的时候,除了郑太后炯炯的视线,意外地与甄漪澜有顷刻的四目相接。
甄漪澜察觉到容晚初的回视,似乎想要露出个笑来,嘴角却不知何故平平地扯直了,就显得有些僵硬。
容晚初不及多想。
她搭着郑太后的手,眉眼温和地笑了笑,道:“太后娘娘说的是。”
四平八稳的,仿佛任凭郑太后说什么话,也只不肯接招。
郑太后就淡淡地笑了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甚至还温和地拍了拍她的手,赞道:“好孩子。”
众人都不知底里,见郑太后和容晚初面上都笑晏晏的,一团和气地往前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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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番的使臣有一头棕黑色蜷曲的头发,高鼻深目,跪在广场光洁的青石地面上高高仰起头来的时候,深碧色的眼珠在日光里反射着诡秘的流光。
鸿胪寺官员在一旁压低了声音,申斥道:“好大胆,安能窥视天颜?”
那使臣嘴角歪了歪,露出个莫名的笑容来,操着流利的大齐官话道:“听闻中原的皇帝是天神的子孙,我们的狼神是天神忠诚的朋友……”
他在鸿胪寺官员渐渐黑沉如锅底的面色里笑着停住了口,道:“你们中原人真是太有趣了,一面尊重皇帝就像尊重真正的神明,一面又喜欢毁掉你们的神明。”
这位年轻的使臣是个中原通。
那鸿胪寺官员满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想要斥责他“满口胡言,大逆不道”,一面又疑心是自己想得太多,贸然开口又被他堵了回来,就警示式地盯了他一眼,告诫道:“陛下要亲自检视你带来的狻猊,兹事体大,你等不可轻忽,不可造次。”
那使臣“啊”了一声,懒懒地道:“少卿大人放心好了,我们的正使是族中最强大的驭兽师,即使是饥饿了三天的饿虎在他面前也会温驯得像一只猫。”
鸿胪寺少卿语带讥诮地道:“下官险些忘了您只是西番的副使。”
年轻的西番男人挑起嘴角,轻佻地笑了起来。
一行内、外命妇以郑太后为首,浩浩荡荡地到了殿前。
殷长阑亲自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年轻的天子身形高挑,端正肃穆的衮服掩去了一身枪戟般的凛冽,犀角玉带拦腰束出略显清瘦的线条。他腿长步阔,三两步就走到了郑太后的面前,躬身道:“劳动了母后。”
郑太后含笑与他应答,一副母慈子孝的欣欣之象。
殷长阑脚下一转,就顺势站在了容晚初的身边,遮蔽在广袖底下的手探出去,握住了少女纤细的手腕。
容晚初面上浅浅飞红。
她不敢抬头去看身侧的男人,目光端端正正地投在前方,也不知道蔓上耳廓的轻红出卖了她的情绪,就听见耳畔男人低低地笑道:“阿晚还生我的气?”
说话就说话,做什么朝人家耳朵里吹气。
容晚初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撞进他满是笑意的眼睛里,才觉出自己入了彀,被他握住的手恨恨地在他掌缘掐了一把。
气势汹汹的,落到实处的气力却甚至不足以缓片时瘙痒。女孩儿大约是最后时刻又想起自己今日戴了护甲,殷长阑明显地感受到那指尖在触到肉上之前又收了一收。
总是这样只想着待他好。
殷长阑心中柔软极了。
两个人之间的小动作被掩盖在罗袖底下,没有教人窥见,但皇帝眼睛里只看得见贵妃娘娘一个人,和肩并着肩时自然而生的亲昵气氛,都让看到这一幕的人避过了眼,心里重新估量着宫中的局势。
也有人将目光暗暗地投向了郑太后的另一侧,贤妃甄漪澜正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仿佛对突如其来的注视没有任何感应。
旁人心中的波澜涌动并不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