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弃的委屈压过了刚才的愤怒,冲击我的泪腺。
被扔在俄罗斯我没哭,被扔在黑龙江我也没哭,被沈欲扔下我哭了。我扑到沈欲身上,在他怀里哭,但又不敢出声,毕竟流眼泪不算男子汉行为。我忍,我拼命忍,明明气得发抖却用尽全力去抱他,不止是抱,我还想咬他,啃他,恶劣地表达我的不满和恐惧,要他在乎我,疼我。
行李箱也不要了,书包掉在脚边,我比沈欲矮半头,轻而易举把脸埋他颈窝里。眼泪都是热的,从我眼睛里流出去,再从沈欲脖子流下来。我拧他胳膊,还咬他,像一条被轰出家门的小狗,用还不算锋利的牙尖惩罚扔了自己的人类。
“你……”沈欲被我咬疼了,嘶嘶倒吸凉气,他不抱我,一下都不肯抱,两条胳膊硬直垂向地面,嘴上却埋怨,“你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啊?”
打电话?打电话有什么用?打电话能让你回心转意么?我气死了,任他怎么问都咬紧牙关不吭声。楼洞中有我最熟悉的气味,是尘土味,俄罗斯在我印象里就是冰雪和尘土味。建筑物耸立在坚不可摧的经历过炮火洗礼的地面上,既发生过斯大林格勒保卫战那样的巷战,又发生过小伙子徒步20公里只为给阿蕾莎送花的浪漫。
细细碎碎的回忆构成了我的安全岛,我是一个被放弃在岛上的私生子。沈欲靠近我,登上岛又驾船而去,我跳进海里才想起自己没法在水里呼吸。
离开熟悉的岛冲到北京,这真是我人生中的一大步。甚至没想过万一找不到他怎么办,没想过,我光顾得生气,不想万一。
眼泪多得不像话,我揪住沈欲的手指一直抖,身上还有熬了夜的汗味和烟味。沈欲要摸我脑袋,我把他的手狠狠拨开,带着恨注视他。他一个劲儿让我先别哭了,可我控制不住,也不接受他的安慰。
哭着哭着,我承认,我真的真的好想他。现在我不想惩罚他了,他在的地方我就不怕。沈欲在我耳边低语,他好像也吓傻了,安慰人都不会,只会说你先别哭、你别哭啊。我心里还难受着可竟然还会开心,他不会安慰人,不会劝别人的眼泪,是不是因为他没谈过恋爱?
我希望是。
沈欲真的很不会安慰人,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话,我气得抖了半天他都不知道再亲我一下。明明亲一下脸我就不气了,他偏偏想不到,可能也是被我的样子吓着了,毕竟我知道自己生气起来像要杀人。
阿洛就这么说的。
沈欲劝了多久我就哭了多久,我想用中文告诉他很多事,比如我小时候很喜欢吃香蕉头面包,我曾经在河边捡过一个新的钱夹子,我的桡骨在打架中断了又接上,我这一路跟过来是因为舍不得你。
“别哭了,眼睛该哭疼了……我带你进去擦把脸。”沈欲没解释为什么把我扔下,在我面前拿出了钥匙。门开了,他带我进去,屋子很小窗帘没拉开,到处乱糟糟,所有家具都用报纸盖着。
我跟着他,完全不怕他把我带进屋是图谋不轨,我不是没有警戒心的人,背包里就揣着一把防身的短刀。那是我流浪的时候买来的,过几天我就扔了它,因为用不到了。沈哥管我所以我不能叫作流浪。
客厅很小,和酒店的卫生间差不多大,沈欲带我去了浴室,这里刚好有一个小浴缸。他把浴缸冲了又冲,放了好长时间的水才热,到处充斥着屋子空了很久的气味。
“衣服都脏了,脱了,我给你洗洗。”沈欲弯着腰说。我沉默了一会儿,在要他解释清楚和先洗澡之间犹豫,最后选择后者。水蓄满了,我光溜溜地蹲进去,故意在他面前赤.裸着,要他看我。
这个浴缸真的太小,是普通浴缸的一半,腿屈起来膝盖会顶出水面。我想象沈欲平时怎样在这里泡澡,也是光着,长腿收在胸前,光屁股挨着缸底。
“怎么一天不见就脏成这样?”沈欲拿来热毛巾,毛巾盖在我头上像给宠物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