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源万象被革去万象称号后,便无人在他面前称呼他为万象了,如他自己所说,他已不再是万象,也不再是机甲武者,只是绝尘谷中一名席天盖地的劈柴老人。
人在凡世江湖,肉身凡胎,所受之罪不过两种,罪在身,饥肠辘辘是饿,罪在心,孤寡一人是苦,万物本质不过苦饿两种归宿,若不在乎得失与荣辱,不苦不饿,便是超脱。
篱笆内的小老头眯起眼,浑浊的目光透过缝端详着二人,在沈弥身上停留了片刻。
“枫万象。”
不苦不饿大师张口,稀疏脏乱的胡子抖了抖,“稀客。”
魏临渊上前,说明来意。
不苦不饿大师却是摆了摆手,止住魏临渊的话头,目光从沈弥身上收回,“不用多说。你走,他留。”
魏临渊一愣,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便拜托前辈了。”
说完,他回头看向沈弥,眼中隐有担忧。沈弥朝他点点头,示意他放心回去。
魏临渊走后,不苦不饿大师却没有搭理沈弥的意思,而是回身,继续劈柴。
绝尘谷风沙甚多,方圆十里连棵草木都难寻,碎石嶙峋,天地苍茫,只有这篱笆墙内的草屋安静伫立。
沈弥也不开口,而是径直推开篱笆墙,向内走去,来到不苦不饿大师旁边。
不苦不饿大师并未抬头,等沈弥到他身边,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衣,指着地上的柴火:“把这些劈完。”
说罢,转身回了木屋。
沈弥歪头看他的背影。
果然如魏临渊说的一样,脾气古怪得很。
他看向身侧,地上散落着枯柴,旁边的小木墩上放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刀锋钝地不能看,正歪歪扭扭地嵌在柴上。
沈弥伸手拔出柴刀,将劈了一半的柴火放在木墩上。
咔——
柴火干净利落地被劈成两半。
劈柴这种事,对一个刀客来说,就像是让宋铸长老这种科研大牛去教幼儿园,但对沈弥而言,并无什么身段的矜持,他拉来旁边的小木椅坐下,安安静静地劈起柴来。
他自小习刀,比劈柴枯燥千万倍的事情,前世他也一直在做,锈迹斑斑的柴刀劈起柴火来很费力,不过对沈弥这种武者来说,确实轻而易举,木屑纷飞间,柴火一个接一个的被劈成干脆的两半。
不苦不饿大师从草屋内叼了根烟回来,点火,深吸一口,吐出烟圈,就这么席地而坐,看着沈弥劈柴。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黄昏落日沉入山后,天色渐黑,只留下一点点昏黄的余晖。
待最后一根柴火被劈完,不苦不饿大师将烟顺手灭掉,道:“刀不错。”
他的声音沙哑,如他的人一样,干枯中透着些许阴冷的味道。
沈弥平静抬头:“嗯。”
倒是一点都不谦虚。
不苦不饿大师冷笑,“可刀术再强,也不过是技。技艺取巧,不值一提。”
沈弥淡声问:“何解?”
“取巧之道,终有尽头,世人说蛮力是拙技,可偏偏天下之至拙,能破天下之至巧。”
不苦不饿大师道:“你可同意?”
沈弥摇头:“巧拙同源,殊途同归,刀法是外身之技,其他又何尝不是。”
“何解?”
“看似修内,实则也是一样。不论拙巧,修到最后,都不过是修心,修道,修境界。”
“好大的口气。”
不苦不饿大师冷笑一声:“我八岁那年,去往门派习武,十岁那年,我就悟了,世上剑术刀术,皆不值一提,我转修源能,自创源经,自悟数年,就已无敌手。”
沈弥看着他,也笑道:“我自幼习刀,世上修得到的刀法,我都学过,我十六岁时,便已找不到师父,而今于刀途一路,寂寞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