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想说什么,喉头干涩,没能说出口。
“我以前总觉得自己记性好,但现在想想,其实也没有,很多事情都忘了。我大概记得我十三岁那年,跟着涵卿……他那会儿十七岁吧,还有倾之、菀娘他们,在平康坊的酒肆里喝酒。我喝醉了,夜里回不来,在平康坊睡的。”沈辞柔说,“第二天回来,阿耶急得眼睛通红,你拿藤条抽了我一顿。”
宋氏记得这事:“我……”
“当时抽我那一顿,疼是疼的,但之后你和阿耶也没把我关起来。说起来我长这么大,正儿八经被关着,其实也就是当时和陛下折腾的那段时间。”沈辞柔很平静,“人总是这样的,不是所有人都能互相明白,也不是非要说服对方才行。说到底,我和阿娘,只是想法不一样而已。你和阿耶没短过我吃喝,也没把我随便乱嫁给什么人,其实就足够了。”
她轻轻地说,“有些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我不想着,阿娘也不用再想着。”
沈辞柔说的是宽慰的话,宋氏听出点疏离,再转头看,她的女儿已经长大了,一身素淡的襦裙,杯子里冒出的水雾模糊侧脸轮廓,睫毛长而浓密,神色平静。
她这样子其实是担得上皇后的名头的,宋氏也听说过沈辞柔替李时和处理政务,批复的折子像模像样,甚至有人背地里酸她是想做第二个天后。
她的女儿做得很好,可终归是越走越远。
宋氏心头一阵酸涩,想说什么,沈辞柔已经放下了杯子:“阿娘,差不多到时候了。我得回去了。”
“……好。”
沈辞柔喊了两声,阿彻和雁奴立即跑回来,两个孩子规规矩矩地朝着宋氏行礼。雁奴不爱多说话,阿彻话多:“外祖母,那我回去啦。我想外祖父了,下回我想见他。”
“好孩子。”宫里什么都不缺,宋氏也没什么能给阿彻的,只能摸摸他的脸,“你外祖父说了,过了今年秋天,就致仕,你什么时候来,他都在。”
阿彻不太懂:“致仕?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做官了。”雁奴说,“阿耶上回说过的,你又忘了。”
阿彻挠挠头:“你聪明嘛,我笨,不记得事情。”
“不许说自己笨。”雁奴有点恼,“太傅说了,觉得自己笨的人,真的会变笨。”
这话说下去没完没了,沈辞柔赶紧拦住:“都聪明的,别说这个。”
她起身,“阿娘,那我们回去啦。”
宋氏觉得喉咙口有千言万语,可看着沈辞柔,还有她身边的一双儿女,话都梗着,到最后出口的只有一个字:“好。”
沈辞柔点点头,带着阿彻和雁奴往外走。雁奴习惯自己走,阿彻却粘人,在沈辞柔腿边蹦来蹦去,一会儿牵牵沈辞柔的袖口,一会儿又去拉雁奴的手,雁奴又拒绝和阿兄牵手,两个小小的身影绕着沈辞柔躲来躲去。
夕阳西下,院里的并州蔷薇开得像是火烧,宋氏看着三个人渐渐远去,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
沈辞柔近来爱犯困,又恰逢春天,从安兴坊回大明宫,路上花的时间也不少,她下了马车就觉得困,思来想去还是先睡会儿。至于阿彻和雁奴,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公主,又都懂事,在宫里随便跑着玩也无妨,何况他们八成会去找李时和。
如她所料,这两个孩子歇了会儿,果然直奔长生殿。
春时事务多,阿彻和雁奴进去时李时和还在殿里看折子。高淮想拦一拦,又不好直接开口让两位小殿下别说话,好在两个孩子都挺懂事,一进门也不闹,就挪到李时和桌边,乖乖地坐下来,等着宫人呈吃的上来。
阿彻口味奇怪,喜欢甜甜辣辣的东西,一份槐叶冷陶得先加两大勺蔗浆,再洒磨细的胡椒粉和茱萸油,面条裹着浓稠的料,筷子捞起来黏糊糊的。雁奴一脸嫌弃,往边上避了避,兀自用勺子吃酪樱桃。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