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三千两银票,只要是卫庄的钱庄,都可以存取换额。这两包是碎银子,一共五十两,如今的世道现银值钱,用来应急是够的。”
“外头马车里还有几箱过冬的衣物和一些粮食干果。主子吩咐了,那辆马车和车夫也赠与您,马儿是好马,车夫还会些功夫,多少也比普通的车马安全些。”
小姑娘垂着头,面上带着极客气礼貌的笑:“若是您还有什么旁的缺的,只要不是太难为人的,都可与奴婢说,奴婢这就回府去吩咐人准备。”
三千零五十两的银子。
过冬用的衣物,粮食果干。
还有一辆上等的马车和车夫。
放在这世道,能打到这样的秋风,便已经算是极好极好,极善心极善心的亲戚了。
更何况祝亭霜和祝宜臻的关系,比之亲人更像是仇敌。
如今这样,一方面是将军府财大气粗,一方面也就是宜臻看在血脉亲缘的关系上,尽最后一点人情罢了。
她连看都不想看这位堂姐一眼。
按照祝亭霜以往机警的性子,她应该明白,拿了东西就走人,不纠缠不拖沓,才是最理智的做法。
但不知为何,她盯着小枣手里的两包银两,沉默了很久。
最后......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哪怕小枣这些年见惯了风浪,也还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唬了一跳。
这是谁?
这可是清高自恃,最推崇魏晋风骨不过的祝亭霜。
她居然也有这般示弱的一天?还是和自己。
这可真是......日头打西边儿柴胡来了。
幸而小枣只怔了一瞬,便立马抬手去扶:“二姑娘,您这样可真是折煞奴婢了。您有什么想说的想要的,尽管提就是了,我们夫人也特地嘱咐过,只要是她能应下的,绝不会故意推辞。”
“我......我知道她心善。”
衣着朴素的女子并不肯起来,跪在寒凉的泥地上,垂着眸,语气自嘲又凄凉,“只是我这回来,并非与她要银两盘缠的,我是.....是来托孤的。”
“托孤?托谁的孤?”
祝宜臻放下手里的温奶,蹙蹙眉,望向桌边上的小枣,目光里带着征询。
小枣天还未亮透便出门了,直到傍晚才回的府。
她刚回府,连气都未平,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主院回话,叙述的那叫一个跌宕起伏,听到她说祝二姑娘是来托孤时,连红黛都忍不住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托她自己的孤。奴婢也没想到,这才多少时日不见,二姑娘就养了个两岁大的孩子。奴婢随她行了几里路去了城外的一处村庄,原是她怕自己进城被人盯上连累了孩子,就将他托养在一个农户家里,为此还将身上唯一值钱的玉扳指都给送了出去,那可是大老爷临终前的遗物。”
“不过瞧那孩子的样子,就知道她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
宜臻微微抬眸:“那孩子什么样儿?”
“瘦弱的很,哭也哭不大声,喂他一点米粥,手还掰着饭碗不肯放,像是从前都没吃饱过的样子。而且......似是智力上有些缺陷,瞧着木木讷讷的,眼珠子不爱转。”
......要不怎么说物是人非呢。
倘若不是这世道太乱,变幻太快,祝家嫡系的子嗣,怎样也不至于沦落到吃不饱饭的地步。
小枣还在说着今日的见闻,宜臻的思绪却渐渐飘远了。
她让红黛去把金掌柜请来,与他说了这桩子事,金掌柜沉吟片刻,许是也意识到事情的蹊跷,立刻便告退去查了。
——果然。
祝亭霜的孩子果然不是一般的孩子。
宜臻本以为这或许会是新任宣帝周俟的血脉。
她甚至想过,倘若这真的是周俟的血脉,那她也懒得做什么顾念旧情的善心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