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务闲暇时,倦极的薛振伏案小憩了片刻。
他梦见了从前的事情。
同样的梦年轻帝王在三年间做过无数次,但每次深陷其中,他仍旧是第一次那般恐慌心惊。
十年前的薛振已是皇帝,半懂不懂,跟着昭阳身边学习处理政务,尚未对她生出恶意,两人仍是和和气气、相濡以沫的姐弟。
太后那时尚未获得助力,便也仍是个在后宫里安坐高台的女人——除了身份尊贵些,并不添什么麻烦。
在昭阳和秦北渊打理下,朝局稳定下来已有三五年,庆朝也算是国泰民安。
于是昭阳那时尚有些空余时间,正巧太傅儿子是个丹青天才,在宫中当个画师,昭阳赏识那少年,便也对画产生了些兴趣,有幅简单的自画像便是她留下不多习作中的一幅。
少年薛振在旁看了一眼,见画心喜,便同昭阳撒娇道,“皇姐这画送我了。”
昭阳还没收笔,闻言转头看他一眼,轻笑,“不好看,你拿去做什么。”
“好看!”少年薛振不服地扯了昭阳的衣袖,道,“画中是皇姐,还是皇姐亲手画的,天下唯独这一幅,怎么不好?”
一旁的年轻画师插嘴,“长公主初学不久便有这般技艺,比臣当年还要出色两分呢。”
“你嘴甜得很,想将我灌醉讨个赏怎么?”昭阳又笑,她用笔尖遥遥点了点白净的画师,道,“能比你还出挑,我眼看着就要成庆朝的第一画师。”
得了心上人的夸奖,年轻画师腼腆地红着脸低下了头。
薛振冷冷看了对方一眼,怎么猜不出对方的心思?
最后那画到底是落入了薛振手里——他一旦撒娇起来,只要不涉及国家社稷,昭阳向来是会退让妥协的。
画像在薛振宫中留了六年,又被他亲手还给了昭阳。
那源于太后挑唆之后两人爆发的一场争吵,薛振将裱好的画作直接摔碎在了昭阳面前。
等昭阳死后,薛振在她下葬后数日都浑浑噩噩,既后悔又不后悔,又病得几乎不省人事、下不了床,躺着时只要眼睛一闭上,脑海中便全是昭阳的音容笑貌,叫他发疯。
过了五六日病情将将好转,薛振立刻便想起那幅画,将昭阳一直居住的宫殿里外都翻了个遍,却始终没能找到那幅自画的小像被藏在了何处。
“画呢?!”
大太监匍匐在龙床前,被帝王的怒气压得大气也不敢出,他瑟瑟发抖着道,“回禀陛下,长公主宫中所有侍奉的宫女太监不是被太后杖罚打死,便是直接赶出宫去,如今……一个能询问的人都没剩下了!”
少年帝王气得发抖,“再找!将她的宫殿拆了都要给我找出来!”
……但他终究是没找到那被他亲手丢到昭阳面前的画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昭阳宫中那些太监宫女,亲近她的都死了,不亲近她被打发离开汴京城、也不会知道画像去向。
没了办法,薛振辗转找到了致仕隐居的老太傅。
他知道世间唯剩一幅可能存在的仿作,便是当时看着昭阳亲手完成自画的那名画师。
但那画师早死在薛振手里,他只能找到老太傅家中,费了一番周折,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那人到底暗中悄悄做了一幅仿作,睹物思人。
薛振视若珍宝地将画带回宫中,除了大太监,谁也没让知道。
昭阳去世后,薛振以为自己逐渐忘却她的长相,心中恐慌不已,便无比执着于找到那幅画像;可等仿作到了他手里,他才发现昭阳脸上的纤毫之处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乃至于她眼角处一颗同眼睫混在一起、不凑近看便见不着的小痣都是如此。
画像不过令他更为思念这个已经逝去的人罢了。
可正如同昭阳离去那日他和秦北渊说的那样,后悔又有什么用?
再怎么刻骨地后悔,昭阳难道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