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音信。夫君无情尤甚,竟连一口人参都不肯花销,要眼睁睁看着她死!
李纨见王氏进的气多,出的气少,轻轻对宝钗道:“棺木得备下了。”
本以为王氏病糊涂了听不见,谁料得将死之人耳目聪明,倒是一下子就听见了,痛骂李纨不孝,克死了贾珠不算还要咒死自己。
李纨平生最听不得贾珠,听了这话当场就急了,直接边哭边离了王氏跟前。
宝钗对探春道:“三妹妹,你去劝劝大嫂子吧。”
见探春走了,宝钗才安静的坐在王氏榻旁。
王氏手腕骨瘦如柴,探手抓着宝钗的手臂:“宝丫头,去买人参来我吃。”她望着宝钗的肚子:“宝玉的儿子,我得见了宝玉的儿子才得瞑目!”
她有此志向,倒是难得底气足,狠命拉着宝钗嘶声道:“你必得争气,给宝玉生个儿子,给我生个孙子传宗接代!”
宝钗冷笑一声,伸手拂开了王氏的手,在她惊讶的目光中说道:“姨妈真是疯了。你道谁说动了老爷,让他在冬日里赶着南下,以至于姨妈病重难愈?”
王氏目光露出惊恐:“是你?”
宝钗慢慢整理着衣襟上的络子:“姨妈,六年前你给我母亲写信,花言巧语哄她进京,不知道有没有想过今日?”
王氏看着宝钗的面容,恨恨道:“你当真是狼心狗肺,当日荣国府远胜你薛家,我愿意宝玉娶你,是看在亲戚份上给你脸面!”
见宝钗面色淡了,王氏越发快意——她与宝钗都太明白彼此的软肋:“况且要不是进了京,就凭你一个商户的女儿也配入宫走一遭?你倒是眼大心空,想着给皇室做妾,偏生做妾也没资格!”
王氏呵呵笑起来:“你恨我做什么?不如恨自己无用,从来叫别人踩在脚下!从前柳贵妃的出身还不如你,人家到底也上过枝头做过凤凰,不像你这样废物,进了宫到头来也是伺候人的命数!”
宝钗豁然起身:“姨妈精神这样好,想来是再不必看郎中了。”
王氏顿时哑然,眼中喷火一般,勉强撑起身子就要捶打宝钗。
宝钗不闪不避,隆起的腹部就送到王氏跟前,面上甚至带着一抹笑容:“姨妈要打吗?”
王氏瞪着眼睛,手到底落不下,半晌颓然倒下,像一只破风箱一样发出呼啦啦的喘气声。
宝钗不紧不慢转身,慢慢走出屋子,直至门口才淡淡道:“死不瞑目,原就是姨妈该受着的。我母亲听了想必也很欢喜。”
薛姨妈自打薛蟠流放,也缠绵病榻。
其实自从王氏为了省亲别苑坑了薛家一大笔银子后,薛姨妈就对这个亲姐姐彻底失望了。
再被贾家按头做成了女儿跟贾宝玉的婚事,就更令薛姨妈含恨。
临出王氏门前,宝钗忽然回头嫣然一笑,明艳宛如初初入京时那个心怀期望的少女。
她望着王氏的眼睛道:“对了姨妈,方才郎中给我把了脉,我这一胎是个女儿。”
见王氏震惊恨怒的眼神,宝钗轻轻合上门帘。
是个儿子又如何,女儿又如何,她根本没叫郎中把脉。不过是为了断掉王氏最后一丝指望。
宝钗温和对外头站着的玉钏儿道:“如今只你一个服侍老爷太太当真是为难你了,只是太太如今病重,你少沾染,免得过了病气给老爷。”
玉钏儿点头:“二奶奶放心,奴婢明白。”
宝钗心微微一动,叹道:“当年你姐姐金钏儿死的不明不白,当真可怜。”
玉钏儿想起在井里被捞上来的姐姐,双眼突出不肯闭上的模样,低下头轻轻道:“奴婢从未有一日忘记过姐姐。”
宝钗摘下手上一个鎏金镯子,套在了玉钏儿手上,这才支着腰慢慢去了。
三日后,王氏病逝榻上,彼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听来报信的丫鬟说,王氏的手还伸向榻旁的水壶,想来是口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