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瞟了一眼她手上捏着的县城人民医院的检查报告,斥道:“简直瞎扯淡!这病理报告也太不严谨了,息肉怎么就成了肠癌,分级还给划到了三级?”
医生已经不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了,下面经济不发达的小县城,医疗水平差,经常出现误诊的事。
这些被误诊的幸运儿们,多半被他骂过一通后,就开始喜极而泣。
在得到医生准确无误的回复后,段汁桃的眼角蹦出了喜悦的泪花。
又想起母亲这两天在家里上厕所,每回排泄物里都有黑色的血,不敢掉以轻心,不放心的问:“医生,我妈上厕所老带黑血,你确定只是息肉吗?”
医生被怀疑了医术,没好气的说:“你肠子里长那么些老大的息肉,把肠子都快堵死了,你还指望上大号有多顺畅?没把肠子都拉出来就不错了!出血正常,可能是上厕所太用力,把肛口撑裂了,不一定是肠子出血。还有,老年人上厕所那么带劲干什么?三高没有?小心用劲过头,血压冲上来脑梗!”
这下段汁桃彻底放心了,神经放松下来,对着医生连声道谢。
从被宣判死刑,恐惧的整日以泪洗面,又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开始尝试接受,到逐渐坦然——能活一天算一天,再到平静的开始交代后事,最后到被宣布无罪释放重获新生……整个过程太富戏剧性了,百转千回、跌宕起伏,以至于段老太太的心脏病都差点要发作了。
世上还有这么好的事?阎王点兵点错了人头?
心情就像过山车,在被医生宣布无癌的那一刻,段汁桃和母亲的情绪攀到顶峰。
不过老太太高兴没多久,很快就恢复了昔日的精神头,去仔细回味儿子和媳妇们这次的所作所为,然后开始耿耿于怀……
在回去的公交车上,老太太嘴角的笑容渐渐拉扯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像蔫了的茄子,无精打采。
段汁桃知道母亲这时候在想什么,她说:“妈,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就在北京住一阵。医生不是说了么,让你入秋天气凉快了,再做摘除手术。现在七月底,北京比我们那入秋快,你在我这待两个月,把手术做了,养好了再回兴州,省的来回折腾了。正好暑假你替我在家看孩子,我打算去报名成人学校,又或者出去看看工作。”
老太太收拢思绪,转头问她:“女婿待你不好?让你出去工作挣钱了?”
段汁桃轻笑了一声,道:“哪能呢,你瞧星回他爸怎么待你的,你就知道他待我怎么样,哪里还能叫我出去挣钱给他们爷俩花!是我自己,去年我就想出去找事情做,学校里有食堂,吃的随意些,一日三餐用不上我做。孩子上学,他爸上班,就我一个人在家里闲着,我想过了,我要是出去上学或者上班,家里的家务活,得闲了我也能做。”
老太太点了点头,女婿对她这个丈母娘,那真是给足了面子和里子。
她这回上北京看病,女婿直接放话:妈,什么病你只管瞧,钱的事,你不用操心,用多少,我和汁桃出多少。我爸妈病的那会,星回一直是您帮着带,孩子也总说想姥姥。我自己的爹妈全走了,眼下只有你和爸二位长辈,我当初我为爹妈怎么治,便给您也怎么治,都尽自己最大的力。
老太太明白,之所以女婿谈到钱的事,肯定是自家的姑娘和姑爷说了,她那一双不成器的儿子和儿媳,这回她害了病,四个年轻人成了缩头王八,谁都不敢出头为她治。
老太太对儿子们心寒之余,又觉得对女婿愧疚,确切来说,是又羞又愧。
当初姑娘嫁到老单家,她不仅一分钱嫁妆没添,还对这个女婿十分瞧不上眼,觉得他拖累了自家闺女的大好前程,放着好好的村支书长媳不受用,非得往单家的穷窝里钻。
可以说,当时对女婿有多瞧不上眼,现在看女婿就有多喜欢。
如今看来,确实是她眼皮子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