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两百岁有余的妹妹面露无奈,手上的力道却轻柔极了,她轻声道:“五姐姐,你答应过我,要让我放心的。”
敖清眼睫一颤。
是了,这是她亲口应许过的。除此之外,她还曾在阿灼的灵位前偷偷立下誓言,会替她照顾好心伤难愈的西海叔父。为此,东海五公主成亲后才会被封泾河水神,只因泾河乃是西海的属地……
“五姐姐可不能学我,说话不算话。”
自揭老底的西海三公主毫不脸红。她的手指抚摸在敖清的眼角,每一滴因她而落的泪水,都被她亲手一一拭去,像是要把五姐姐这些年日积月累的惦念、心疼与哀伤,全都收藏在她的掌心之中。
“你如今是水神,护佑一方百姓与水族。总为我伤心难过可不成啊。”
“……你让我怎么放得下?”
敖清抬起红肿的泪眼,她如今已近三千五百岁,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可看着早早夭亡的幼妹时,神情却一下子变得脆弱不堪,仿佛立刻就要崩碎。
“阿灼,你回不来了……我知道你回不来了。”
寿数无尽又如何?法力通天又如何?就算杨二爷为阿灼塑着金身,攒着功德,可又能如何?
古往今来,何曾有过为四海敖氏重造龙珠之法?而若是没有了龙珠,又指望什么去复活一条灰飞烟灭的敖氏真龙?
敖清眼也不敢眨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就算再等一千年,一万年……也等不到第二个阿灼了。”
这叫她怎么能不想,又怎么能不念?
“……那就记着我吧。”
没了办法的西海小公主这下子是真的叹息出声了,只好挨近过去,与为她流尽泪水的傻姐姐额头相抵:“记着我,就是带着我呢。我住在姐姐的心里,你念我一日,我就活在这世间一日。”
她语气温软,学着敖清从前哄她的样子,柔声道:“我想看年节时的烟火,也想看春天的花,冬天的雪,想看河水涨了又退,还想看河边的杨柳岁岁新绿。”
“五姐姐总是哭,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可这世间多好啊。”
骄纵的小··红··龙难得软乎乎地撒着娇,她蹭了蹭敖清的额头,闹人似的说着:“你怎么舍得困住自己,困住我?”
这一句语声轻柔,像是拂过枝头嫩叶的一缕微风,可落在敖清的耳朵里,却恍若千斤重锤狠狠砸中心门,擂出一声传遍四肢百骸的巨响。在她眉心处盘踞多时的邪气如同被风吹灭的烛火,霎时被逼出敖清··体··外。
与此同时,似乎有一道破碎之声乍然响起,种在敖清身上的阵眼似乎立刻就要土崩瓦解。
敖清却没有马上醒来。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妹妹,不想问这一缕属于阿灼的神识是哪里来的,也不想追究为何要突然闯入她的梦境——她是从不会为难敖灼的。敖清只是深深地凝视着,目光带着一种哀伤至极的温暖,她强忍着所有的泪水,伸手抚上妹妹的长发。
“我惹阿灼担心了,是不是?”
敖灼眼眸含笑,这次换她不肯回答了。
“……以后不会了。”
敖清弯了弯唇角,哪怕阿灼的身影在她面前慢慢转为虚无,原本贴近的温热重新变得冰凉,她都支撑着这个并不好看的微笑,努力不让声音颤抖得太过:“以后,我多带阿灼去看看人间,好不好呀?”
她问着这样的话,就好像是千百年前,自己都还是个幼崽的东海五公主捧了满手的糕点,轻声问着更小些的西海三妹妹:
——“阿灼吃了这些,以后就不要偷跑出来了,会惹人担心的,好不好呀?”
胡作非为的混世小魔头顿时笑了起来,她存着坏心眼,故意去学姐姐说话,也软软糯糯地应了一句……
“好呀。”
这一句话尚未落地,那一袭如火的红裳便在敖清眼前如轻烟一般散入风里,再不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