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这个掌柜的盘点算账的时候,他不声不响在旁边认真看着,偶尔问几句,竟也就无师自通地摸出了门道。后来宋氏发家,宋坊主在询问过他的意见之后,便把商运这一块交由元正负责。
无论是各类采买,还是货物运输,除了新开分铺的头几单与每三年一次的御酒上京,宋玉红几乎不会再亲自过问了。
——她已经全权交给了元正。
元正也确实做得无可指摘。
哪怕是酒窖那边搬抬装卸的人手也知道,这位没有什么架子,却自带一股清贵儒雅之风的少年,是他们东家最忠心耿耿的得力臂助,一手打点着宋氏水陆两条商路,还掌管着酒窖的进出盘点,诸般琐事缠身,做起来却永远滴水不漏。
这次所谓的商船触礁,便是元正这些年来第一次“失误”。
“人没事就足够了,其他都不重要。”
眼见着元正的目光都有些沉了下去,千年苦工虽然自己都觉得这事很扯淡,但还是在唇边勾出一个笑容:“何况这种事,哪里是人力能预测避免的呢?与元正你无关。”
宋坊主只是想安慰一下自己的青梅竹马——元正自小心思细腻,惯会照顾别人的想法,可他自己有什么心事反而只是藏着不说,宁愿一个人慢慢平复,也不想给别人平添烦恼。
她知道,若今日她不发话,元正自己就会把这件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事背上身。
——丢了货,毁了船,宋玉红蒙受损失。无论是大是小,都是他的责任。
他向来是知道怎么委屈自己的。
所以宋坊主想都没有多想,便直接开了口。
但是谁能料到,这些话竟成了她不自知的预言。
——宋氏商船的沉没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短短三天里,行经泾河的船只竟有大半出了事故,理由还都是一样的:触了礁,毁了船。
的确是人力无法预测,更不知道要怎么避免。
“……怎么会有这么怪异的事?”
“商船也就罢了,货物重,吃水深,一下子没看见,避不开暗礁也是有可能的。可捕鱼的小竹筏怎么也……”
“什么暗礁,沉船的方位都不同。咱们在这过了多少年?你听说过,泾河有这么多位置变幻不定的礁石吗?”
“……东边的镇子已经请人设坛了,准备挑个良辰吉日作法……”
“……是不是有人惹了水神不快,这才……”
虽说时至今日还没有弄出人命,可这接二连三的失事依然闹得人心惶惶。尤其对于傍水而生的百姓来说,临近的水域出了这般诡异莫名的事,便是天下第一等要命的事了。
桑落挎着个竹篮,只是沿着几个卖时蔬的摊贩转了会儿,便听了满耳朵的风言风语,连鬼神之说都出来了。仿佛这街头巷尾的,但凡不把这件事拿出来交头接耳,议论一番,便要与旁人搭不上话。
若是换做前几日,桑落对此最多不过是置之一笑,想着好端端的就要请人开坛做法,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又有的乐了。
但此时,想想家里客房正养着的那只幼崽,五岁以后,三观再次破碎又重组的她就只能沉默了。
——会变换位置的礁石有什么了不起?家养貔貅,招财进宝,了解一下?
桑落脑中转着些不着边际的想法,手上却利索地接过摊贩递给她的猪肋条,隔着油纸一入手,小丫鬟便眉梢一动。
她看着对面长相憨厚的青年摊贩,最终还是让自己回以一个微笑,取钱付账:“多谢王大哥。”
小丫鬟今年已满二十,正是姑娘家最美好的年纪,褪去了十几岁的青涩,自有道不明的鲜妍娇美,却又不同于已婚夫人的成熟风情。那是介于熟与半熟之间的珍贵,何况桑落本就生得好看,远远望上一眼,便能引得人驻足凝视。
此时得她一句“大哥”,王铁柱脑子立时便有些转不动了,看都不看一下就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