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侠眉峰轻皱,正要说话,却见宋坊主一摆手,这动作她做起来漫不经心,却偏偏好看极了,衣袖轻扬似是席卷流云,可一抬一落间,分明带着些不容置疑的强势。
“那孩子若真要发难,有没有人守着,是谁在看守着,其实并无差别。”
陆小凤一愣。
宋坊主却神色不变,双眼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眸光冷静得近乎带了些冷漠,可很快又有些无可奈何的笑意漫上来,遮住她难得显露在外的锐利锋芒,重新软化成平日里的烂漫光景。
“陆小鸡,”她露出一个嫌弃到不得了的笑容,“你多待一日,就要多偷一日我的酒。这笔账你当我不会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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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叔在家中吃过早饭,步行而来,十数年如一日地在辰正准时开了酒坊大门。他这个掌柜的一向来得最早,待到把近日的账簿重新翻过一遍,又默默盘算着今日的走单,把要做的事全都计较清楚了,本家铺子唯一一个小伙计便在辰正一刻露了脸。
“掌柜的早,吃了没啊?”
深蓝布衣的少年从门外呲溜一下窜进来,一边嘻嘻哈哈地问着好,一边麻利地捡起柜台后的木盆,里面放着的干抹布被他随意地往肩上一搭,他一手抱盆,一手支在台面上,仍在拔高中的身板愣是凹出一副百般懒散的姿态。
宋叔一见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当即就板起了脸:“给我好好站着说话!”
宋叔家中一子一女,如今长子将将十八,已经订了亲,正在镇外云落山新建的宋氏酒窖当学徒,十六岁的女儿乖巧可人,在家中陪着母亲一起为哥哥筹办聘礼。而眼前这个少年的年纪,却正好卡在他两个孩子中间,年方十七,生的眉清目秀,手脚麻利,做事勤快,说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性格顽劣。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没个正形?”
“这不是指望您管教呢嘛。”
一照面就被劈头盖脸地教训了,少年却还是那副笑模样,得了这一句才终于站好了,自然而然地要向着一进与二进的夹门走:“我去后头打些水来。前些日子雨水多,桌椅板凳似乎也犯了潮,总让人觉得没擦干净。”
除了搬货运货,给客人端茶倒水以外,洒扫擦洗便是他仅剩的任务了。
少年自己想想也觉得好笑。
以宋氏如今的规模,这发家的老铺子反倒成了最不赚钱的那一个,来往主顾大半都是云河镇的老熟人,少的打个一斤八两回去配点下酒菜,多的也不过是酒楼饭馆每隔几日买上几坛,算不上什么大生意。
他这个小伙计一当三四年,从半大小子到现在,运过最远的一趟货,就是从宋氏酒坊所在的镇北到城隍庙所在的镇南。
——轻省得简直对不起他颇为丰厚的月钱。
少年心中忍不住嘀咕,知道的是酒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善堂呢,这和平白往外撒钱有什么不同?
他身高腿长,前脚话音落地,后脚便快要走到了门边。
却不想被宋叔叫住了。
“阿穆你等等!”
名唤阿穆的少年便顿住了步子,回头看过来:“掌柜的有事要吩咐?”
“今日别往后头去了。”宋叔推开手头的账簿,对着少年认真道,“小姐昨日有客人到访,不要冒然过去打扰了他们。”
“哦?”
阿穆凤眼一转,清朗眼眸立刻便带上了笑:“是那位开口就要走了百两足银的眉毛大侠吗?”
他昨天一整天都待在铺子里,自然知道那位大名鼎鼎的四条眉毛没有从正门进,多半不是走了后门就是翻了院墙,如此鬼祟之人,竟还好意思大大咧咧地又从后院晃到前面来,张嘴便说要取走一百两银子。
宋叔虽然问都不问就给了,可事实上,坊主已经甚少从本家柜台走账了。她怕随意支取会给宋叔盘账添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