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
那是去年的十一月初一,大雨。
宋叔清楚记得,他那日早早关了店门,桑落在后院打点小姐的衣箱妆奁,他在前头点灯熬油地盘账,倦极睡去。直至夜深时分,突然被滂沱雨声也无法掩盖的急切敲门声惊醒,匆忙间披衣起身,被甩在身后的书案上是近日账目往来,嫁妆单子,还有塞北两处宅子的地契。
就连撑着伞赶去应门时,忙碌多日的掌柜都还半梦半醒地盘算着,万梅山庄地处塞北,小姐嫁过去,宋氏本家自然也要跟着迁过去,选的两处地方还得再修整一番,一处当做小姐的娘家,一处改做酿酒工坊……
他在遮天盖地的雨幕里开了店门。
宋氏酒坊的招牌下,是元正撑着伞,倾盆而下的暴雨几乎快要砸穿伞面的皮纸,神情冷然的青年大半个身子都被淋湿了,脸上却没有丝毫波动,执伞的手稳稳撑在身侧,将身边的人护在伞下小小一方天地里。
伞下站着的是他家小姐,雨珠落在地上复又溅起,她的裙角短短片刻就被打湿了大片,但她毫不在乎。直面迎上他愕然不已的视线了,甚至还能饶有余裕地露出一个笑容,沾染着漫天的水汽,笑意缥缈得不可捕捉。
“宋叔,”她唤了一声看着自己长大的远房堂叔,顿了顿,轻声道,“我回来啦。”
这一句出口,再不用多说什么,宋叔就知道一定出了事。
“小姐性子刚烈,她既然说了要归还聘礼,就是已经有所决断。”
宋叔看着眼前四条眉毛的江湖侠客,知道他与自家小姐是怎样的交情,犹豫许久,还是道:“只是她待西门庄主的情意,不需我多说,想必陆大侠也该清楚。你此来若是想要劝和,或是知道什么隐衷,便趁早说与小姐吧。”
再晚,只怕就算西门吹雪以万梅山庄为聘,也休想换得她回心转意了。
陆小凤:“……”
他很想说,自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更不是西门派来的说客!连他俩要退婚都是刚刚才听说的!
什么隐衷,哪来隐衷?他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隐衷让这两人闹到如此地步啊!
陆小凤扯了扯嘴角,不想再次暴露自己的一无所知,只好转移话题:“宋叔不是一直不愿宋坊主嫁入万梅山庄吗?怎么还愿意让我来劝说?”
言语之间竟还有试探之意,像是也在猜测仍在闭关的西门吹雪是否有难言之隐。
宋叔一愣:“时至今日,我仍不赞同小姐嫁给西门庄主。”
他身受远房兄长大恩,一家老小依靠宋氏酒坊糊口,须得知恩图报,尽管自己育有亲子,心里也还是把宋玉红当做自己的女儿。作为长辈,他怎么会愿意宋玉红嫁给一个江湖剑客?哪怕这剑客家产丰厚,剑术高绝,仍不是宋叔心中理想的姑爷人选。
“但是小姐待他,全心全意。我看着她长大,从未见她待谁如此珍重。”
甚至抛弃了女儿家的矜持,灌醉了自己,红着脸为自己提亲,问那个人愿不愿意娶她。
为宋家操劳了大半辈子的掌柜深深叹息,万般无奈的语气里是长辈不欲人知的纵容:“我不忍心小姐一腔情意付诸东流,也不愿相信她一心恋慕的人,会是一个不负责任,冷血无情的混蛋。”
陆小凤:“……”不负责任不至于,冷血无情倒可能。
——他倒是毫不怀疑,问题是出在西门吹雪身上。
作为这对正闹分手的未婚夫妻共同的朋友,陆大侠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江湖的腥风血雨都没让他退后半步,却得为了挽回别人的感情而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
陆小凤:闹别扭也要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啊!我夹在中间到底是劝分还是劝和,你俩到底想分还是想和,还能不能给个准信了?!
陆·夹心烧饼·小凤端着百两现银,快要被肩上承担的重任压弯了腰,再高的轻功也拯救不了他沉重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