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博终究还是离开了, 这一天京城移栽的迎春花刚刚吐蕊,寒冬将过, 春日临来。
此时距会试已不到一个月, 京中客栈住满了即将下场的考生们,尽管已是子时, 许多屋中仍亮着灯火, 依稀可见举子们伏案的身影。
庄思宜听着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心不在焉地看了眼房门——还是毫无动静。
他在等程岩, 但不知对方会不会来,因为今日正是他的生辰。
又一个大年十五,他已年满二十, 正式步入了成年。
虽说“二十弱冠”,但在大安, 十六之后就可以加冠,此次来京之前,曾祖父就已经为了他主持了冠礼。
正想着, 他忽听院中传来动静,庄思宜握笔的手一顿,直直盯着房门。
下一刻,门扉叩响。
庄思宜搁下笔, 深吸口气站了起来, 心中虽千思百转, 但表面上却装得很平静。
他打开门, 就见程岩捧着瓷碗, 郑重其事道:“长寿面。”
庄思宜瞬间就踏实下来,眼中带着淡淡的喜悦。他接过长寿面,半开玩笑道:“就一碗面?去年今日,阿岩不是说要帮我好好庆祝吗?”
“你想要怎么庆祝,请庄棋来给你放烟花吗?”
庄思宜:“……”
程岩被庄思宜的反应逗得直笑,半晌才从怀里取出一本书册,“给你。”
庄思宜好奇地看去,见那书封上没有任何字迹,“是什么?”
“也没什么……”程岩有些不好意思,“你习《春秋》,所以我找了一些文章来。”
程岩说得简单,但等庄思宜看过后才知,书册中足足抄录了《春秋》经义数十篇,每一篇都标注着原本作者的名字和年代,并且附带着不少注解。粗粗一扫,从六七百年前科举诞生以来,一直跨至本朝。
庄思宜眸色渐渐认真,问道:“这些,你花了多久时间?”
他能看出书册里的文章都极为优秀,其实书店里不乏类似的书籍,但收录的几乎是本朝名篇,或是以往的传世经典,而程岩送的这一册,很多文章他竟是第一次见,也不知程岩从哪里找来的。
何况,《春秋》微言大义,常令士子知难而退,选择《春秋》为本经的人少,好文章自然也少。
“没多久啊。”程岩略过这个话题,只道:“上头一些注解,是我猜着关大人的喜好所注,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关庭喜欢什么,程岩再清楚不过。
“……好。”
庄思宜见程岩不愿多说,便没再追问,想也知道对方一定付出了很多时间和精力。他心下滚烫,想说谢谢似乎太没有重量,而其他的言语又显得矫情。
庄思宜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程岩,对方映在烛灯下的轮廓姣好而温柔,此时正静静看着他笑,那么好看。
他喉结滚了滚,鬼使神差地溜出一句,“阿岩,我已及冠,还无表字,你帮我取一个吧?”
程岩一怔,“我给你取?”随即又露出几分坏笑,“怎么,你还想拜我为师不成?”
在大安,表字通常是由族中长辈或师长所取。
其实庄思宜说完就后悔了,可一想程岩为他取字,又觉得有莫大的诱惑,他干咳一声,“你我挚友,互取表字又如何?等到八月十二,我也帮你取。”
“我的表字自然由师长来取。”程岩当即拒绝。
庄思宜小小失落了一下,但也知自己的请求不合情理,正打算放弃,就听程岩道:“‘钦容’,如何?”
“钦容?”庄思宜不用细问便知是哪两个字,一念出口便明悟:《尚书》有言——思曰容,言心之所虑,无不包也。
思,乃容万物。
“好!就叫钦容。”
庄思宜简直惊喜万分,他真没料到程岩会答应,且选的字如此合他心意!
他并不知,“钦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