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七年
四月二十九咸安宫
清晨,李佳氏轻轻推开卧房的门,胤礽正失神地站在窗边,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褂子。
“爷,早膳送过来了,妾身伺候您更衣,”李佳氏走到胤礽身后,嗓音轻柔。
“似乎是要下雨了,”胤礽缓慢地转过身,“开着窗子都透不进一点儿风来。”
“可不是,”李佳氏捡起架子上的长袍披到胤礽肩头,“妾身看膳房送来了上好的雪梨粥,爷正好用一碗——”
“铛——铛——”一阵古肃苍凉的钟声从宫墙外遥遥而来,李佳氏话音一顿,系扣子的手也随之一颤。
胤礽恍惚地望向窗外,唇角微微弯起,“对了,今天是祭天告地的日子啊。”
一队鸿雁略过紫禁城的上空,金色的琉璃瓦上只留下一抹短暂的阴影。
因皇太子胤礽被废,康熙爷特遣官告祭天地、太庙,社稷。
天坛前,礼官捧上告天祭文:嗣天子臣玄烨敢昭告于皇天上帝,臣缵承鸿业,祇迓天庥,夙夜忧勤,惟以社稷苍生乂安为务。向以胤礽狂惑成疾,难以负荷丕基……臣念太祖太宗世祖缔造艰难,付托不易。如胤礽者,罪咎滋深,断难承祀,爰行废黜,永加禁锢。昊天上帝俯鉴臣衷,谨告。
八爷府
悠长深远的钟声缭绕在京城上空,八阿哥负手站在正堂檐下,远望的目光似乎已跟随钟声往天边飞腾而去。
“妾身给贝勒爷道喜了,”乌喇那拉氏嘉怡走到八阿哥身后,轻轻一福身。
“何喜之有?”八阿哥嗓音清淡,眉梢微微扬起。
嘉怡抿了抿唇,低垂下头道,“妾身不懂朝廷之事,只是近来见爷越来越消瘦,担心得紧。如今太子一事已过,想是爷总能好好歇一歇了?”
八阿哥转头看向嘉怡,她一身月白色纱纳花纹氅衣,头上只别了两只珠钗,显得尤为恭顺贤良,“你如今也是侧福晋的位分了,不用总是这般朴素,若是想添置什么,直接到库里去取就是了。”
“多谢贝勒爷疼爱,”嘉怡浅浅一笑,“衣裳首饰,妾身那儿从来不缺。只是,女为悦己者容,爷总是那么忙,妾身打扮起来都不知该给谁看了——”
“妹妹真是一幅玲珑心肝,”八福晋绕过长廊而来,打断了嘉怡与八阿哥的对话,“这话说的多招人疼啊。只不过,晴天朗日、众目睽睽的,妹妹身为侧福晋,未免有失体统了。”
嘉怡微微抿起嘴角,冲八福晋略一俯身,“福晋教训的是,是妹妹太过系心于贝勒爷,情难自制,比不得福晋大气识礼、宽宏仁善。”说完,转身对八阿哥道,“爷也不要见天地忙于政事了,小阿哥、小格格都念着阿玛呢。”
八阿哥点了点头,嘉怡清浅一笑,躬身而退。八福晋目色沉了又沉,直到嘉怡走得远了,才转身与八阿哥说话。
绣香扶着嘉怡穿过雕花拱门,见没了旁人才放轻嗓音道,“听说这次太子被废,福晋的娘舅镇国公起了很大作用。近来,福晋在贝勒爷面前,也是越来越得脸了。”
“她总归是福晋……”嘉怡深吸了口气,捏着帕子掩了掩唇角,“我也是看出来了,这些王爷贝勒们都牟足了劲儿奔着大位去呢。可怜我一个弱女子,就这么平白地成了人家博弈的棋子。”
“小主,”绣香低了低头,腕子上的珊瑚手串越发光亮。
嘉怡没有注意到绣香的欲言又止,转而压低嗓音道,“最近,那头有什么额外吩咐吗?”
绣香眉心微颤,摇了摇头,“没有,奴婢也有一阵儿没去面馆了。”
嘉怡冷冷一哼,面色深沉,“他们在打什么主意,我心里一清二楚。捏着那么点儿把柄就想一直利用我,没那么容易。”
绣香咬了咬唇,头垂的更低了,嘉怡转头对绣香道,“你也警醒着点儿,别被人忽悠了,那个姓苏的最不是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