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崔秀菊从公社卫生所的床上醒过来的时候,人还有些迷糊。
她下意识喊了一声李梅花,像是自言自语的来了一句“梅花姐,咱们这是,在哪儿啊”的话后,却迟迟没能得到回应。
这让多年来一直身处随时可能被打的惊恐环境里的崔秀菊立刻察觉出了不对劲儿,整个人如同小兽一般蜷缩成了一团,双手抱头的姿势好像已经被崔福发现自己逃跑并把她抓了回来,马上就要冲进来将她揍得半死一样。
只是在蜷缩起来后,崔秀菊却意识到了这里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满是昏暗的家。
因为她所躺着的这张床是真的真舒服。可就是这个她从未体会过的舒服劲儿,让她彻底从惊弓之鸟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她试探着将埋在臂弯的头抬了起来,向四周看去。
——眼前是一片陌生的环境。
崔秀菊从挡住自己往外看视线的帘子,看到自己刚紧靠着的洁白的墙壁,再到身下所躺着的柔软的床……
这一切让她感觉陌生又美好,心里莫名涌现出了几分从未有过的安宁。
她忍不住自言自语地说着:“我是不是已经死了,这里是不是就是人死了以后就能去的地方……可是,我明明和梅花姐都已经到公社门口了啊……”
正在她想下床看看帘子那边都有啥的时候,崔秀菊就觉得手背一疼,下意识看过去的时候,她就看见了扎在自己手背上的针头,和挂在旁边高架子上的输液瓶。
这下崔秀菊是彻底迷糊。
她这是没有,死?
那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
从18岁被父母“卖”给崔福以后,崔秀菊的活动范围就被崔福限制在了不算多大的麦河沟大队。整整五年的时间,她除了被嫁过来时曾走过一趟麦河沟大队外的路,之后崔秀菊就再没有出过大队。
只因为崔福怕她会逃跑,所以从不允许她离开视线范围以外的地方。
也就是这两年,他觉得崔秀菊已经被自己打服了,打怕了,身体也打得已经走几步就要喘,每天上工干活就已经耗费她全部力气了,崔福才算是放松了对她,人身自由的限制。
崔秀菊能认识李梅花,也是因为他的不再限制。
只是由于她的活动范围仍被限制在大队以内的原因,崔秀菊从未出过大队,只是在有一次去河边洗衣服的时候,无意中听到那些同样被限制出入自由的知青提起了一条被他们发现的能够通往公社的小路。
也就是那条让她和李梅花一起,第一次踏出麦河沟大队的路。
只是,在时隔五年以后,再一次踏出大队以外的地方,跟着李梅花一路赶到公社来告状这件事儿,已经是崔秀菊所拥有的全部勇气了。
在走到公社门口,在那位看起来十分友好的同志走过来问她们是来干啥的时候,崔秀菊其实已经害怕得浑身发抖了起来,之后那人要带她们进去,李梅花拉着她说要想想一会儿见了领导要说些啥,可还没等她想,她就觉得腿一软眼一黑,再睁开眼的时候,崔秀菊人就已经躺在了这张让她恨不得躺上一辈子的床,对于发生了啥事儿也是一概不知了。
“这到底是哪儿,我不是应该在公社吗,梅花姐又去哪儿了……”因为手上扎着针,崔秀菊怕自己瞎动弹再给这不知道是啥的玩意儿给弄坏了。
崔秀菊是坐着怕把这一看就比家里头的炕头值钱的床给弄脏了,站着却又止不住眼前又有些冒金花的感觉,拔掉针头去找梅花姐吧,她怕弄坏了得给人赔钱,留在这里等人过来吧,她又担心自己和梅花姐逃跑的事儿被崔福和崔立春知道,让他们找过来。
趋前退后,摇摆不定。
在还没有嫁人,没有经过被辱骂、殴打和禁闭的崔秀菊,曾经也是个明媚活泼有主意的姑娘。
但在五年时间里,不断被动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