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其实睡得并不沉,加之早早就吃过药了,这会儿也睡了两个多时辰了。先前琏二嫂子在外头说话时,她其实就醒了,不过身子发软,一时起不来。
加之前一晚染了风寒,才醒来没喝水,嗓子哑着讲不了太大声,所以叫了几声娟儿,都没被娟儿听到。
这会儿听到琏二嫂子都要进来了,她还衣衫不整实在失礼,情急之下,林黛玉自己爬了起来,去床边找了件衣裳给自己搭上。
才要去够远处的外衣,就有一双纤纤玉手伸了过来,替她拿起了外衣,又披在了自己身上。
林黛玉抬头一看,不是二嫂子是谁?
“好妹妹,你才好些,可别再折腾了,要什么只管开口,嫂子在这儿呢。”
林黛玉眼眶一红,细声道谢了一句,穿好了衣裳,这才要下地来,又被王熙凤给按了回去。
“才说的,你就忘了?你才好些,只管歇着,有我在这儿,你还起来作甚?你这边没大碍了,我也好安安心心的去看姑妈不是?”王熙凤笑着,利落的将枕头竖起靠在林妹妹的身后,又扶好靠着坐好,转头唤了声“平儿”。
平儿赶紧打帘子跟了进来,走到自家奶奶身边,就听奶奶道:“临走前太太就交代过,除了要我侍病,还要我看好妹妹。如今她身子不好,你且留在她身边,有个什么话要传的,也好速速报给我。”
平儿忙福了一福应了下来。
林黛玉倒不好意思起来,忙道:“嫂子忙碌,我这里有人可用,若是平儿姐姐留下,嫂子那儿可怎么是好?”
王熙凤掩着嘴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哎哟,你小小年纪,还担心这些?我那儿还有人呢,她是个最不中用的,只配给人端茶倒水。如今留给你,不过是不怕一万就是万一。你且放心,我那儿轻松着呢,不打紧。”
林黛玉知道这是嫂子一片好意,且方才听到嫂子说的话,她也深知自家这些丫鬟是真的跟贾府比不了。既然如此,她不答应,也是白让嫂子担心,倒不是领了嫂子的情。
于是乎,平儿在林黛玉这儿暂住了下来,她只回去收拾了个小包就来了。娟儿怕怠慢了她,将自己屋里另一张床收拾了出来,要给平儿住。平儿却笑着回绝了,只道自己在拔步床里打个地铺就好。
娟儿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了一下,刚想劝说,就听林黛玉也道:“怎好叫你睡地上?这儿可不比京里,此地到了冬日,寒冷刺骨,若是睡地上,白白着了湿气,待年纪大了,落下个老寒腿,可得不偿失。”
平儿笑着道:“奴婢也是个摸爬滚打惯了的,哪里就这么金贵了。这拔步床太大,又隔着几道帘子。若不睡在里头,姑娘夜里渴了,要起夜了,都听不见。且这里头还有炭盆,暖的很,早就烧的地上暖呼呼的,再铺上两层被褥,灌上个汤婆子,哪里就冷死我了。”
黛玉人虽小,却不好糊弄,撩起脸颊边的头发拨到耳后,正色道:“有炭盆也不能睡地上,咱家就挨着瘦西湖边上,平日水汽就重。那冷气沾了水,只往下坠,夜里有炭盆也得打哆嗦。”
娟儿心头一喜,心想还是姑娘聪明,才刚放心下来,就听姑娘对自己说:“娟儿,把我书房那美人靠抬来,铺上厚厚的褥子。”
娟儿心中连连叫苦,其实原先是应该在拔步床里守夜的。只是一到了冬天,她就冷得发抖,又舍不得把这贴身伺候的机会让给别人,便对姑娘说到外头的熏笼去睡。
林黛玉本就心软,娟儿又是打小伺候自己的人,她舍不得丫鬟太吃苦,便答应了下来。只是这一答应,自己夜里也苦。黛玉本就年纪小,有时想起夜都叫不动娟儿。她忍了多时,只觉得过了寒冬便好,也没想那么多。
如今平儿一来就要打地铺,她也是不想嫂子身边的大丫鬟那么遭罪,才努力想了个法子。
但这法子一说出口,黛玉这心里隐隐就有些不是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