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草出生在离南丰镇十几里路的山拗里,村里重男轻女是常态,从记事起,她就没吃过一餐正经饭,经常一人偷偷在山里弄吃的,所以就算在家里长年吃不饱,她长得不矮,一身力气能和一个壮年男子相比.
十六岁那年,刘家老五到娶媳妇的年纪,可上面四个哥哥娶妻掏空了家产,拿不出更多的娉礼娶附近的姑娘,只好看向山里,花一两银子把张小草娶回家.
镇郊的日子怎么也比山里的日子强,按说嫁人后张小草一年怎么也比在娘家更好.
可她娘家是山里,穷,又重男轻女,嫁妆只有几个柜子,被婆家人看不起,干活最多,吃得最少,婆婆为难,妯娌明里挤兑,暗里挑拨,下黑手,木头一样的丈夫不知道怎么帮她.
第一个女儿出生,日子更难过,第二个女儿出生,家务活她全包了,第三个女儿出生,她抬不起头,第四个女儿出生,她心生绝望,人变麻木,活一天是一天.
又过两年,她生下第一个儿子后,人才有一丝生气,有了盼头,可日子照样难过,刘家不缺孙子。
张小草第二个儿子满一岁时,刘家分家,没有固定进项的家庭,分家是越分越薄,五房只分得一亩中等地,一亩沙地,五百文钱,一些破烂的家当.
宅基地划在空旷的村西尾,夫妻俩搭两间茅草屋住下.
这在夏天住茅草屋没事,过冬确是不行,孩子都还小,一个风寒能要人命,在冬天来之前,得把泥砖房建起来.
刚收了麦子,种下玉米,找短工的人太多,难找,刘老五去采黄泥来踩,做泥砖,没钱自己慢慢做.
他不知道村西五座山什么时候被人买去,当一个姓王的小伙子问他要不要去那边干活,四十文一天,包三餐,他高兴应了.
孩子大的看小的,孩子娘也成了厨房帮工.
尽管在三伏天里上山砍树,活重又热,早晚不热,蚊虫又多的要命,可离家近,挣的钱多,现在去找短工,三十文一天最高了,虽也包三餐,但饭只能把肚子填个半饱.
不像在谢家,每天晚餐有个肉菜,菜是定量,可不管馒头或米饭,只要不装回家,你吃多少都没问题.
在谢家干一个月,他吃进嘴里的肉比以往三十多年加起来还要多,餐餐饱饭的感觉太好了,干重活人不瘦,反而长肉了.
在得知东家收蘑菇,他知道机会来了,婆娘辞了做饭的活,去告知山里的大小舅子们,然后婆娘带二妞和三妞专去采蘑菇,婆娘是山里人,自然比平常人快一步找到蘑菇,收拾蘑菇也很麻利.
大妞在家看弟弟妹妹,顺便照看晒的蘑菇.
一家人早起贪黑,到九月卖完最后一次蘑菇时,家里存银竟有了十六两还多.
这银子起两间青砖瓦房,砌起黄泥砖围墙,够了!秋收农忙后再去谢家做活,过冬的衣服有了.
于是,刘老五和张小草带两个较大的女儿匆匆把两亩玉米收了,刘老五去买砖瓦,张小草去给和刘老五关系较好的堂兄弟家收玉米,换工.
材料准备齐了,种完冬小麦,看好日子,开工建房,两间简单的青砖房,十天后就上了梁,起围墙,建猪圈,盘炕,安窗户,装门,再过五天,齐活.
新房子通风晾干时,夫妻俩又急急忙忙去谢家挖树坑挣钱,虽然时间紧迫,忙的团团转,累到不行,可等到一个好日子,搬进新家,一家人穿着新衣服,办暖房宴时,生活充满了希望.
暖房宴吃完,等送走全部来客,关上大门,一家人抱一起痛哭,一家八口,走到这一天,太不容易了,不再被骂绝户,女孩不再被人骂赔钱货,吃个饭不再惶惶不安,这一天,他们盼望太久太久了!
两个大人,几天个孩子,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等年底腊月蘑菇价格疯长,大部分人暗里骂谢家心黑,夫妻俩却没有,心里感激谢家.